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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料到梁复安这口气长得很,竟撑得他笔直站了起来,朝着姜熹步履趔趄,振臂痛骂:“复国复国,戕害皇叔,围杀忠臣,如今又枉顾帝命,你复的又是哪国!?”

“放肆!”

惊雷忽鸣,瓢泼大雨都洗刷不干净这样黑的夜。

吴娉婷胆小,无端被当前的气势吓了一道,慌乱站了起来,望着姜熹头上摇晃凌厉的金步摇,又匆忙跪下:“母后、母后息怒……”

雨声陡然大了。这头,林珙在病榻上屏退了留在侍奉的两个宫人,单独召见柳佑。

柳佑摘下秋氅,望见林珙的病容,还是忘了行礼,眉心先深蹙了起来:“皇上为何不吃臣给的药?”

林珙费力眨眼,用软糯的声音掩盖病气:“吃了。”

柳佑知他在撒谎,盯着那双尚显稚嫩的眼眸,笑着说:“臣给的可是对症之药,要是吃了,怎还会起不来床?”

林珙没有答他的话,反问道:“御医们都没办法治这个病,还想求母后去跟启朝讨要方子,柳太傅怎么会有对症之药?”

柳佑微微讶异,顿时明白了什么,对他七分哄三分唬:“邺京的疫病,本来是臣的手笔,可惜败了,当今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疫病,只有以假乱真的毒药。所以,这毒药是皇上自己服下的,是不是?”

林珙难为情地瘪着嘴,半张脸藏进了被褥里。

柳佑挽袖,又说:“三郡气候湿润,自古播种的都是晚稻。前些日子,臣还愁洪水淹坏了去年粮仓里存的种子,农户们无粮可种,可没想到昨日便得报输粮史运送来了二十车,账目上说是跟滁州几家富商低价买的。可滁州哪来的富商,又有谁能这么大胆子?”

“还有,臣前几日总也想不明白,谁能瞒天过海,将病气传给皇上。臣私下将内宫可疑之人都审查了一遍,没有半点眉目,也曾无意想过皇上染病,最能捞到好处的是魏绎,结果转头这二十车种子便及时运来了,太过凑巧。”

说着,他缓慢扯下林珙的被子,皱着眉头,耐着性子柔声询问:“可否告诉臣,是谁教皇上这么做的?”

林珙望着他,没再藏掖,支吾说:“主意是魏绎出的,决定是朕自己做的……”

“也该是魏绎的主意,哪怕换做是林荆璞,都出不了这么阴损的招。”

柳佑心头涌上一股气:“魏绎心狠手辣,皇上就不怕被他圈进套里,那些种子固然能解燃眉之急,但比起当下三郡的危机,俨然是得不偿失。以后但凡有这样的事,皇上也该先跟臣商议才是,怎可轻信敌人!”

林珙平日里便经不住柳佑的半句责备,要将样样功课做得最好,这会儿眼眶红了一圈,泪水打转不止:“朕怕与柳太傅说了,你不会答应……”

“自是不能答应!皇上看如今的林荆璞,便该知道与敌同谋的下场!”柳佑斥责声止不住大了。

林珙到底还是憋不住,刹那间,眼泪簌簌满面。

柳佑见状一怔,懊悔一时忘了君臣之间尊卑分寸,竟把皇帝给弄哭了。他素日在外头最懂钻营投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眼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林珙,哄一个孩子。

林珙委屈难忍,又一把扑进了柳佑怀里,呜呜大哭:“朕做错了,朕错了,太傅莫气了……朕那时会答应魏绎,是因为、因为他还替我出了别的主意……”

柳佑身子微僵,半晌,才问:“魏绎还跟皇上说了什么?”

大雨骤然停歇,此时殿外传来太监与宫女惊呼声。

柳佑听见异样,下意识地护住林珙身躯,安抚他两句后,先快步走了出去:“发生何事,竟敢惊扰皇上休息?”

宫人们在夜色中乱成一团。

路过的一名侍卫匆忙一拜:“回柳大人,是梁御医,他方才在太后宫旁的河道中投水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