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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澈踏入洞府,漫长的甬路隧道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却只能单行,周遭一片漆黑,连一盏灯都没有燃起,他走了很久,远处的转角终于露出些许光亮。

他朝着光亮行去,转向右边,骤然从漆黑处走到这里,面前烈烈的光芒灼得他眯了眯眼,忽然身前一暗。

风澜沉沉的呼吸带着烈酒的气息,扑面而来,狠厉的目光落在风澈身上,凛冽中透着一股杀意。

风澈错开眼,装作没看清对方眼里的杀意,鞠了一躬:“首席。”

他等了许久,面前的人没扶他起来,更没有说一句话,只转身进了洞府里面。

风澜一挪开,身后大片的光倾泻过来,几声瓷器碎片受碾压的脆响就这么灌进风澈的耳朵。

他突然想起传音之中那几声清脆的碎裂声。

他一时难以避免自己的探索欲,余光跟着风澜的背影一路向下,看见了遍地碎裂的瓷片,蔚蓝的、翠绿的、赭石的、朱红的、莹白的……层层叠叠和地上斑驳的酒水混杂在一起,冲天的酒气就源自其中。

风澜一步一步踩上去,每落一步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一丝稀薄的血腥味儿就这样飘进风澈的鼻腔。

他瞳孔一缩。

风澜赤足而走,脚下伤口纵横交错,丝丝渗血,他一路走到桌案前,在瓷片上蜿蜒着一道狰狞的血色裂口。

疯了,不知道疼么?

风澈搭在一起行礼的指尖微微用力,收回眼底翻涌的忧思,恢复了漠然。

风澜已经不是当年的风澜,明明是最冷静自持机敏果断的人,身为撑住风家当年大厦将倾的功臣,也会在几百年后沉溺于凡人的烈酒,醉心于滔天的权贵,甚至状似疯癫。

他只是觉得荒唐。

他收回行礼的双手,直起身子整理衣袖,然后站在原地,只是抬头看着风澜。

风澜没理会他自顾自起身的做法,侧身坐在桌案上,顺势将一条腿放在台面上,另一只脚轻轻点地,拿脚尖扒拉着地面上那堆瓷器碎片。

一时空间里只有哗啦哗啦的碎片碰撞声。

风澜看了一会儿,挽起袖子,附身从桌案后翻出一瓶崭新的酒壶,单手握住壶身就往嘴里灌。

他喝得很急,壶嘴里的酒倾倒而出,几乎是没有断续地将一壶喝下肚。随后他啪嚓一声将酒壶摔在地上那一堆碎瓷片上。

整个黛青抛釉的冰纹茶壶绽放出万千碎片,风澜定定地看着,抬手抹了抹唇角,笑了一声:“酒啊,真是个好东西……”

风澈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修炼之人,自筑基辟谷之后,凡尘烟火便不会影响身体情况,只能说风澜这么多的酒喝下去,既不会像凡间酒客那般,一醉解千愁,更不会像凡人紧急处理伤口时,可以麻痹自己的痛觉。

在少时,他陪着风澜一起喝酒,都未曾见过对方显露过醉意。

他不懂对方为什么还像少时那般沉醉于酒水,也不知对方刻意伪装出如此颓唐的醉态,究竟是何意。

风澜自顾自说了半天的话,来来去去只那一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终于,他想起门口站着个人,撑着半边脑袋撩起眼皮看过来:“迟斯年,你今天为什么没输呢?”

风澈垂眸:“姜启灵剑失控,提前认输,非我本意。”

风澜低低笑,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头颈后仰,脖颈上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他突然收住,头重新歪到了手上,捧着半边脸嘟囔了一句:“好一个阴差阳错啊……”

他面色俶地阴沉下来,身形一动,足下“缩地成寸”迅疾而出,人已经站在了风澈面前。

他略一俯首,低低地问道:“我且问你,风瑾可知我要反?”

他一句话如同霹雳,在风澈耳边炸响,轰鸣声遮盖其他声音,只留下那句“我要反”。

他在异眼之中看见的、最近隐隐感受到的,与风澜亲口告诉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相当于完全坐实了他谋反的心思,不顾先祖忠义,背叛风家的血脉亲情。

风澈脑中被情感左右的刺痛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只是默然站着。

风澜见他不说话,两手按在他的双肩上,笑得癫狂:“他知道,他绝对知道!可他偏偏——”

他猛地转身,闭上了眼:“偏偏如此哈,哈哈哈”

风澈见他如今这一幕,心如死灰。

风澜这般精神状态,即使他告知对方风澈未死,恐怕对方也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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