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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言毕就不再多问, 面色沉了沉,又说:“哀家听说, 你近来很喜欢那个孙氏, 昨日还封她当了淑女,如今也算宫里正经的主子了?”

这话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母子间的一句关心, 但因当着徐思婉的面问出来,就变得有些尴尬。

皇帝咳了一声:“孙淑女乖巧,改日让她来向母后问安。”

太后淡然:“不必了,一个小淑女, 哀家没心思见她。若她真是个懂事的, 来日自有荣华富贵等着她,到时再来像哀家问安也不迟。”

“诺。”皇帝颔首, 不欲再多说此事, 转而向崔嬷嬷询问起了太后的病情。

等崔嬷嬷答得差不多,楚舒月也端回了石斛银耳羹, 徐思婉伸手接过,边坐回床边的绣墩上服侍太后用银耳羹边笑道:“臣妾今日想到陛下或许会来,晨起下厨给陛下顿了盏汤,这会儿应该也快好了。”言毕又吩咐楚舒月, “眼下没什么事, 少使去厨房替我盯着火候吧。炖好了就端来, 请陛下趁热用。”

楚舒月再行福身告退,皇帝没说什么,太后垂眸用着银耳羹, 也不多言。

皇帝这日在长乐宫待了约莫半个时辰, 离开时太后命徐思婉前去相送, 再回霜华宫歇上一歇。徐思婉便带着楚舒月一并告了退。

崔嬷嬷犹自守在太后病榻旁,等他们离了长乐宫,才上前道:“奴婢瞧着,倩贵嫔这是有意将楚少使往陛下跟前推呢,太后娘娘不管?”

太后轻笑:“这有什么可管的?”

崔嬷嬷道:“楚少使是因想陷害莹婕妤才落的罪,这样心思恶毒的人,如何好侍奉陛下?”

太后不由瞥她:“说出这样的话,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宫里的女人这么多,皇帝就一个,她们谁能没有心眼儿,无非就是被不被发现的分别。莫说楚少使,就是倩贵嫔日日在哀家跟前尽孝,想来也别有打算。哀家自己日子过得舒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若事事都要追究,如何追究得过来?”

崔嬷嬷欠身:“道理自是这样。奴婢只是觉得她们从前就有旧怨,如今倩贵嫔这样,来得实在蹊跷,怕会出事,再闹得后宫不宁。”

“是蹊跷,这丫头心思是不少的。”太后含着笑摇摇头,“但是,罢了,后宫就没有太平过。倩贵嫔好歹还是个好心的,偶尔生些事,哀家也不是容不得。再说,她心里头究竟什么打算哀家虽不清楚,但楚少使从前是林嫔的人,想来这事也不过是冲着林嫔去。林嫔闹出那么不堪的事,没了也好,免得留在那里让宫里宫外议论纷纷。”

崔嬷嬷在太后身边服侍了一辈子,一听这话,心知太后存了借刀杀人的心,也就不再多劝。

霜华宫中,原是被太后支去送皇帝的徐思婉反被皇帝一路送回了拈玫阁。他道紫宸殿还有事,无法在拈玫阁中多留,她也不恼,衔着笑想了想,只说:“臣妾小歇一会儿,便也还要回长乐宫侍奉。但臣妾为陛下新制了一身寝衣,只差收针了。臣妾原本想请陛下直接试试,现下既都不得空,一会儿臣妾缝好就让人送去紫宸殿给陛下,如何?”

“好。”他欣然应允,凝视着她,眼底泛出几缕愧色,“朕今晚过来陪你。”

这话一说,她心里就想笑。过去这二十多日里,他几乎日日枕在孙少使的温柔乡里寻欢作乐,如今瞧着倒对她还很有情,生怕她难过似的,实在是不必。

但她面上自是遮掩得很好,含蓄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哀伤,沉静地笑道:“臣妾不打紧的,陛下若有事要忙,不必时时记挂臣妾,只要心里有臣妾就行了。”

“朕自然心里有你。”他说得定定,语毕往眼一睇,随意招手唤来个宫人,“你,若朕今晚忙得忘了过来,你就去紫宸殿提醒朕,莫让贵嫔等久了。”

上前听命的小哲子忙垂眸:“诺,下奴记住了。”

徐思婉面上泛开红晕,眼底含着无尽的柔情蜜意垂眸恭送。

待他转身离开,她就回房去取了那身寝衣。这寝衣其实早已制好,都在房中放了几日了,她方才说还没制完,只是不想亲手交给他。

她便在一刻后将那寝衣交给了楚舒月,告诉她说:“你拿去送到紫宸殿。若殿门口的宫人要你直接交给他们,你就说是我吩咐你必须亲自交到陛下手里。”

“好。”楚舒月伸手接过,狐疑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良久,但见她什么都不说,她终是也没有再问。

她这一去一回来得很快,回房后,徐思婉问她:“如何?”

她道:“臣妾进了内殿,但陛下什么都没说,臣妾放下寝衣就退下了。”

“无妨。”她笑一声,“做得不错,你去歇着吧。”

楚舒月屏息,又经一番犹豫后,终是忍不住地想问:“那寝衣……”

“寝衣里什么也没有,我一针一线认真缝的,穿着舒服得很。”徐思婉口吻悠悠,言毕看向她,“我说过不会推你去送死,就是不会。况且我若想害你,还用这样栽赃?眼瞧着陛下比我还讨厌你呢。”

楚舒月定住气,垂首福身:“臣妾告退。”

徐思婉不再多言一字,任由她去了,扬音唤来小林子,笑道:“你去尚工局尚服局都跑一趟,去尚工局为楚少使挑两套新的首饰,要她这个身份能用的,却也要好看;再去尚服局挑几匹布来,让她们按楚氏的尺寸裁几身新衣,多塞些钱,让他们快些制好。”

“诺。”小林子领命告退。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又关乎六尚局里的两处,他前脚刚走,消息后脚就传开了。

惠仪宫燕秀阁,林嫔听闻孙氏晋了淑女,心中五味杂陈。平复了良久才着人去备下贺礼给她。好在孙淑女识趣,见了贺礼就到了林嫔房中谢恩,林嫔便命人上了好茶,打起精神与她说话。

六尚局的消息恰恰就是这会儿传开的,林嫔身边的红翡闻讯就赶来告诉林嫔,林嫔悚然一惊:“你没听错?”

“没有。”红翡紧蹙着眉,“奴婢再三问了,听说楚少使早些时候去紫宸殿送了一趟东西,倒是没多留,但回到霜华宫不久,倩贵嫔就差了人出来,又是挑首饰又是备衣裳的。”

林嫔不可置信地摇头:“许是倩贵嫔备给自己的呢?”

“指名是给楚氏的啊!”红翡越说越急,“两局都说得真真儿的。尚工局那边说,倩贵嫔专门嘱咐说要既合楚少使的身份、又要瞧着好看的,他们便挑了两副雪花银钗,用料不贵重,做工却精细;尚服局那边更不会出错,衣裳是要按楚少使的尺寸备的,听闻倩贵嫔还多塞了钱,催他们尽快制好。”

这话听着,端端就是楚氏重新入了皇帝的眼,要准备着侍寝了。

林嫔惊慌失措,连声音都变得尖锐:“怎么可能?她手上不干净,徐氏竟还肯将她举荐给陛下?疯了不成?况且她还害过莹婕妤,莹婕妤怎么肯?!”

“这奴婢也不明白……”红翡躬着身,“娘子快想想办法吧,楚氏……楚氏知道咱们那么多事,若真借着倩贵嫔复了宠,难保不会将您卖了呀!”

这句话如同一个小铜锤,一下子击在林嫔心头。她周身打了个激灵,脑中一声嗡鸣,继而忽地明白了徐氏的打算,倒吸冷气:“她竟是为了这个?”

“……什么?”红翡露出惑色。

林嫔怔怔思量:“是了……楚舒月不是方如兰,既谨慎又多疑。纵使与我翻了脸,也未必信得过倩贵嫔,倩贵嫔用小恩小惠养她多久都不见得有用,她终究还要忌惮我手里握着的把柄。可若让她有了恩宠……她自觉有了陛下撑腰,有些话她就敢说了,我抓着的把柄,在陛下眼里也未必还值什么……”

言至此处,她后脊生出一股恶寒。

她没想到徐氏为了扳倒她,竟连圣宠都肯分给昔日的敌人。后宫的女人谁不将圣宠看得比天大?徐氏若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个狠角色。

可她绝不能让徐氏得逞。楚氏昔日与她亲近人尽皆知,楚氏出来告她的状,自也十分可信。

到时她只怕就完了,便是没有实证不至于将她送进冷宫,她也再没有了复宠的余地。

她如今也才二十三岁,若要这么熬一辈子,还不如早早死了。

林嫔打了个寒噤,蓦然起身,一把抓住孙少使的双手。

孙少使惊了一跳,瑟缩地打量她:“娘子……”

“你去,你去给我勾住陛下!”林嫔一声声地吸着凉气,“不能让楚氏复宠,不能让她侍寝!陛下现在很喜欢你,你给我勾住她!”

她双目圆睁,神情有些吓人。孙氏被她镇住,不敢不应,哆嗦着点头:“好,好……臣妾这就去,娘子莫慌……”

言毕她挣开林嫔的手,跌跌撞撞地离开。

林嫔兀自又怔了半晌,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然发凉,凉得可怕。她只得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在皇帝眼里,孙氏必定比有罪的楚氏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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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宫规而言,嫔妃们不好见外臣,是以皇帝若与朝臣廷议,嫔妃都是不能进紫宸殿的。但在没有朝臣的时候,红袖添香自然没有什么不好,哪怕只是立在身边研墨,貌美如花的嫔妃总也比宫女宦官看着养眼。

是以孙淑女被林嫔支去紫宸殿,就在殿中留了整整一个下午。

徐思婉几是在孙氏踏进殿门时就听说了此事,自顾笑了笑,仍心如止水地读书。如此一直读到傍晚,她用完晚膳,小哲子进了屋,躬身道:“娘娘,陛下早先吩咐说若他迟迟不来,就让下奴去请,娘娘看下奴若现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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