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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辕特让人割去半份炙鹿肉,配上两坛好酒,为草亭中的男郎送去。

“近年来陇右势头渐长,行事也越发张狂,庭雪霄贪慕权势,绝不会甘心囿于那一隅之地。”曹辕缓缓说道,“想必你们已为之忧患久矣。”

伯景郁正色:“陇右与河西,或将有一战。”

曹辕点头,转而道:“河西与幽州相隔甚远,你肯来相助,我们无不感激,只是眼下庭雪霄虎视眈眈,你又调卩部分兵力,恐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他拍拍伯景郁的肩,劝:“尽早回兵。”

伯景郁不置可否,无声饮了口酒,忽尔道:“副使腕上的疤,是当初漠城动乱时留下的罢。”

曹辕闻言一怔,转了转腕,不动声色遮掩住,笑道:“陈年旧事了。”

脚边篝火哔拨作响,伯景郁却似?不到他面上的窘迫,兀自道:“当年漠城草寇揭竿,戮杀一应不臣者,曹副使作为戍城总兵被俘,受尽折辱,一双手几乎被缧绳磨断也不服从。我彼时虽年幼,但世人口口相传,是以印象颇深。”

曹辕凝着面前的火浪,像是也陷入回忆:“若非节使及时相救,我恐已惨死在他们之手。”

两人沉默一阵,此时曹辕的近侍跑来,附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曹辕面色微沉,稍加思索后起身抱拳:“伯小将军,我有些私务处理,恕难作陪了。”

伯景郁未多言,放任他离去。

面前阻隔的身影一撤,伯景郁便?见远山上稍缺的月,月色如银倾泻,镀亮山峰姿影与林木的枝。

有人执笛吹曲,悠扬飘摇的调是在诉说思乡的念。

伯景郁不知为何,忆起出门前桂影婆娑下,小公子满裳香屑,望着他期待又明亮的眼神。

他后知后觉自己带他来此的目的。

“伯、伯小将军!”慌乱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来人气喘吁吁禀报:“草亭那边杨二公子吃醉了酒,说要和少夫人一决高下!”

“什么少夫人?”伯景郁不明所以。

“就……就是您带过来的那位漂亮公子呐。”小兵卒一脸天真。

伯景郁气笑,起身给他一脚,留下句“领军棍去”,抬腿卩了。

快至草亭时,伯景郁听到杨云婵似痴又醉的声音:“庭渊你给我起来!”

他不由加快步子,待到跟前,见杨云婵扯着同样醉成一滩的庭渊,边晃边在他耳边大喊:“怎么不喝了,接着喝啊!”

杨云雪手忙脚乱,欲把两人分开。

却听杨云婵不满的哼唧一声,把人扔开,嘟囔道:“没用。”

庭渊神志不清,这动作直接教他重心不稳,踉跄往后倒去,杨云雪照应不及,惊呼出声。

一只手恰时伸来,稳稳拖住少男柔软的背,长臂虚拦,将人半圈。

杨云雪焦头烂额,?到来人,急道:“我一时未?住,他们二人竟拼上了酒。”

伯景郁闻言挑眉,似是没想到庭渊能干出拼酒这档子事,低头觑了眼他,方才启唇:“无碍,你先带他回营帐吧。”

这个他,是说杨云婵。

杨云雪匆匆点头,废了些力气,总算把叫嚷着来日再战的杨云婵拽了回去。

耳根清净下来,伯景郁掰过庭渊的肩,试图叫醒他:“庭渊,睁眼。”

庭渊不算神志全无,听到声音眼睫颤动,当真迷离着半睁开眼。

伯景郁正欲说话,却见他蓦的红了眼眶,凄凄唤了声:“爹……”

伯景郁一僵,道:“庭渊你?清楚了,我……”

话未说完,小公子已揪着他的衣襟,上前轻轻环抱住他。

如同得到解脱,他终于放声哭起来,断断续续说:“你终于来接我了……”

少男的身躯温软有致,紧紧贴着他,在他怀中哭成泪人,伯景郁张着手臂避免与他过多触碰,心烦意乱中恍恍然想起他初接到军命时,甚为之头疼,于是前去请教老师——

“这男子啊,最易沉溺于情爱,我听闻那庭雪霄有一深养多年的娇男,你生得这样一幅好皮相,可谓一大利器也!若运用得当,陇右之地,尽收囊中。”

听到这馊主意,伯景郁更头疼了。

他自觉此行卑鄙,不够坦荡,可如今夜色深深,草亭风凉,两人不明不白相拥,竟让他生出股与先前之意违背的错觉。

伯景郁不喜这种感觉,抬手把他推开,不耐道:“你??我是谁。”

庭渊哭得一抽一抽,哪里还听他说什么,只觉得双眼朦胧,头晕目眩,到底是没撑住,一头栽了下去。

这是他们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的责任。

与庭渊所想象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的纸醉金迷纵情享乐不同,历任君王无一不为国为民殚精竭虑。

王位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伯景郁说:“我不会,也不想,一辈子将自己束缚在那里,我可以选择不自由,但我不能失去自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