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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渊问:“事情很严重?”

伯景郁反手关了门,拉着他往主位的椅子旁边去坐。

“你有猜测的对象吗?”庭渊问。

伯景郁点头:“有,薛家。”

庭渊倒是记得这么个姓氏:“我记得你说过薛家在东州很有声望。”

伯景郁又点了点头:“薛家在东州的声望,不亚于哥舒家在天下学子心目中的声望。”

“可是薛家当年在我们查中州粮税一案时,不就已经被查出来落马处置了?”庭渊有些纳闷,“我们查中州粮税案时,正好就是东州大坝开始建立的时候。”

伯景郁解释道:“当年陆司署确实将薛家咬了出来,我们所查之事,也确实和薛家有关,但薛家在这些事情里面算不得主谋,薛家也确实被罚了,涉案的官员及其亲眷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薛家在东州学子心中有极高的声望,薛家也分很多旁支,这案子是让薛家元气大伤了,却也没把薛家诛九族,而薛家在朝中的党羽被称为薛党,虽说薛家垮了,可东州这批在朝廷曾经和薛家一党的官员都还在,这一批官员在薛家元气大伤后,仍旧结成党羽,和行省乃至东州的官员沆瀣一气,也不是没有可能。”

庭渊:“当年查出个颜家,就已经元气大伤,如今又查到薛家身上,这次不知道又要牵连出多少官员。”

伯景郁说:“当年倒了颜家,君上便对薛家从轻处罚,担心从重京城青不接黄,影响国体,是以薛家的根基尚在,薛党的官员,要么是薛家门人,要么是受薛家庇佑过的官员,这群人抱团取暖,在当年粮税一案结束后,还不知收敛,肆意妄为,既然牵扯出来了,那就还是从重处罚,是时候让薛家也付出代价了。”

朝廷禁止结党营私,这已经是触犯了朝廷的规章。

伯景郁眸光一沉:“我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之人,他们自己往我手里递刀子,就怨不得我用刀子宰了他们。”

庭渊心中一紧,转瞬即逝:“究竟是不是他们,还得哥舒琎尧那边继续查。”

伯景郁嗯了一声。

但他心里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薛家和薛家的党羽在背后做靠山。

伯景郁和庭渊的心里都不太舒服。

男人与他们说:“你们是朝廷的人,想要了解这个事情,大可以直接去东州走上一圈,届时我所说的是真是假,你们都能一清二楚。”

男人又补充:“东州受难的居民,从来都不在城内,而是在不同的小村落,村民基本是自顾不暇,你们去看了就能明白我说的。”

伯景郁从身上取出钱袋子,想要给男人一些钱财。

男人见状连忙躲开:“我给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想让人知道东州的实际情况,不是有所图谋。”

庭渊压下伯景郁的手:“多谢大哥今日告知我们实情。”

男人只是淡淡地说:“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庭渊和伯景郁为他让出路,目送他离去。

伯景郁和庭渊沿街缓行。

庭渊以为伯景郁可能会骂上一两句,或者表现出不高兴,但看他也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问:“今日/你怎么这么冷静。”

伯景郁重重呼出一口气。

庭渊等着他说话。

“我只是不知道我该怎么来形容,我很生气,但我又清楚我现在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庭渊能够理解伯景郁的想法,“谁听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伯景郁:“我是真的觉得很累,我以为身为君王,我们已经很努力,把胜国治理得很好了,但实际的情况并不是我认为的那样。”

“西府贪污,西州贪污还压榨百姓,南州又是贪污,东州的官员拿钱不办事,似乎大家当官就是为了钱,而不是真的为了天下万民,那些官员上任时的誓词就像笑话一样,我不知道面对这样的胜国,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可能亲眼盯着每一个官员,更不可能时时刻刻地都盯着他们。”

“他们为官所图谋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十年寒窗,到头来全都掉进了钱眼里。

庭渊与伯景郁说:“在我们那里有一句古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意思是说即便是标榜清廉的官员,三年为官也能捞取到大量的钱财。”

伯景郁:“科举三年一届,近百万人中,能够入仕为官的人不足一万,几乎是一百个人里出上一个为官的,能够被录用的,过往数年里一定是耗费过大量的心血在读书上,朝廷感念他们寒窗苦读,对待官员的优待以及他们亲族的优待一向是最好的,按照人均五两年收入的水平,朝廷最末流的官员,一年的收入也是普通人的五倍之多,何况朝廷还给他们的孩子接受最好的教育,家人每年给予补贴,摸着良心说朝廷绝对不算亏待了这些官员。”

庭渊将手按在伯景郁的心口处说,“朝廷确实没有半点亏待官员的,但极少有人能够经得起金钱的诱惑,有句古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

伯景郁再度叹气,他真的觉得心里累得很,“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庭渊道:“严格查办,你是百姓最后的希望了,若连你都退缩了,百姓怎么办?”

“似乎所有的官员都默认了成为官员之后就开始捞钱,一万两银子,很多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可是当官的,手里随便漏点都有这个数。”

“所以我们更要严查,绝不姑息,只有查得严,抓得紧,他们才会有所畏惧,才不敢大肆贪污,也该从政策上收紧,官员的权力也该适时做一些收缩,不再给予他们过分的优待。”

这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推行下去必然是举步维艰,可还是应该推行。

庭渊说:“你们要推行的新政就很有效,削弱了官员的利益和权利,这些官员就像蚂蟥一样,趴在朝廷的身上吸血,朝廷就算再庞大,也终究会有被吸干血的那一天,清理蚂蟥的过程注定是困难的,但只有把他们清理了,朝廷才能得以恢复,不至于危及性命。”

“虽说我本身非常厌恶封建政权,厌恶阶级压迫,换一个政权,未必能够比你们做得更好,老百姓也很需要稳定,如你所说,除了京州六千里之外的地方都不适宜生存,西州连年暴雨洪水泛滥,南州干旱气候炎热沙漠化加剧,东州气候极端台风暴雨海水倒灌肆虐百姓,北州大部分地区连年冰封生存不易,这么多的问题累积起来,若朝廷再有动荡,四分五裂,政权更迭新旧政权之间权利极少平和过渡,那么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百姓需要一个稳定的政权来确保每个人不受战火侵扰,朝廷的稳定就一定离不开各地官员的努力,那么对于蛀虫,就一定要清理,你想做个好王爷,为天下万民谋福,就不能退缩,不管多难都要坚持下去。”

庭渊上前一步抱住伯景郁,“我知道这些都是大道理,但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在你的身边,陪你一起面对。”

伯景郁回抱住庭渊,只有庭渊能够让他安心,给他无尽的力量。

碟子碗筷刷时间腾空,又落回桌面。

“这也太不要脸了。”惊风实在是没想到,这乞丐身上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庭渊问:“他们说是你杀了你的岳父岳母,衙门的人为什么没有抓你?”

乞丐道:“抓了,但是证据不足,事发当日,我不在城内,当时我担心衙门也被他们收买,听说朝廷的巡查院巡查使就在隔壁锦簇城,于是我快马加鞭去锦簇城告官,那位官员可以为我作证,我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你这个案子巡察使接手了?”

伯景郁觉得他还挺聪明,巡查使都是朝廷指派,抽签,抽到谁就是谁,身边还有三院的人监督,想要疏通关系很难,不会存在包庇的行为。

乞丐道:“巡查使接手了我的案子,杀害我岳母一家的人动手干净利落,是职业杀手干的,也只能证明我没有杀人,不是杀人凶手,而我当时身上也没有钱财,根本不足以买/凶/杀/人,说我偷他配方的人,也因为酗酒,活活把自己喝死了,直接来了一个死无对证,所有能够调查的线索基本断了,这个案子没有办法往下查,也就不了了之。”

“我家被烧毁,从此沦落为乞丐,在街上流浪,基本是人人喊打,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我又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让我爹娘白死,不想背负污名,就这么浑浑噩噩苟活于世……我也试图搜集证据,可是所有证据都被抹得一干二净,查到哪里线索就断到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没有人能够帮我。”

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他的遭遇确实很惨。

有一只大手将同光城的天遮住了,让他只能活在黑暗里。

庭渊没有盲目地发表看法,因为真相也极有可能完全相反。

不是谁惨,谁就有理。

许昊年轻人又冲动,之前还觉得伯景郁和庭渊管闲事,如今自己倒想管一管这闲事,与庭渊说:“公子,我们帮帮他吧。”

庭渊道:“如果线索真的被抹得一干二净,那就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想要翻盘,就必须有证据,涉案的相关人员全都死了,案件的证物也被销毁,这不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够翻案的事情。”

如果这个案子是真的,那背后做局的人,将这个局做得简直是天衣无缝,根本没有任何的针脚暴露在外。

一个无解的死局,又怎么可能寻找到突破口,除非……除非有相关的知情人员,愿意出来揭发,或者是能够找到相关的证据。

“你说这城中一共三家制酒的,你们家只是一家,另外两家如今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他们拿到了我们家基础的制酒配方,可那方子在不同人的手里出来的效果略有不同,他们两家至今也没有完美地复刻出我新研制的十里香,其他我家招牌的酒,他们也没能够复制出来。”

“为什么?”庭渊不懂制酒,对方有了配方,也有他们的独门秘方,一比一复刻,为什么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同。

乞丐说:“他们拿到的配方是真的,但我们家的酒经过我父亲的改良,改良的方法并未记录在当中,因此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按照方子复刻出来的酒,是几十年前的酒,而不是我们家真正广为传世人人都认可的酒。”

到头来,这些人还是没能得到真正的配方。

庭渊从头捋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突破口。

猛然间他想起了一个人,随即将刚才主动招惹他们的那个男人样貌给乞丐描述了一下,问:“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乞丐点头:“应该是计家的二公子,计如康。”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乞丐道:“大概是想获取你们的信任,让你们从我口中套出独门秘方。他的父亲当年因为忤逆他的爷爷被逐出家门,后来在其他地方自立门户,前年计家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他们不请自来,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想在老爷子死后,夺得计家的家产,计如康这个人城府很深,他曾经试图获取我的信任,与我拉近关系,不惜对他们家的产业下手,让我相信他是回来复仇的,但我最终还是识破了他的诡计。”

“如何识破的?”庭渊问。

经过良飞等人身边时,特地放慢了步伐与他们对视。

这些人无一不感到震惊,无他,这人正是他们厨房的伙夫。

余琛上前弯腰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霜风道:“本王送你入营潜伏数日,你与本王好好说道说道,这些人所说是真是假?”

余琛道:“回王爷,都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