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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牢房里面只有烛光, 长长的走道深不见底。

空气中有没散开的血腥味,让人十分不适。

容昭皱了皱眉,抬脚往里面走去,就在前面的第二个牢房,关着的就是裴承诀。

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裴承诀被关在第二间,直到看到牢房対面,乌泱泱各种各样的审问刑具。

这一间的対面, 就是上刑的地方。

而上刑处烛光明亮, 映照地対面牢房一览无余。

裴承诀就倒在干草之上,满身血污, 怪不得关大人要特意提一句他上过刑。

他身上还穿着前两日见到时的衣服,一袭白衣,原本风度翩翩,此时却破烂肮脏, 头发乱糟糟的, 露出衣服之外的肌肤带着伤, 皮开肉绽。

但他是清醒的, 听到动静,朝着容昭扯了扯嘴角,声若蚊蝇:“阿昭……”

容昭两步上前, 眉头紧皱:“你还好吗?”

“死不了,他们还不会让我死。”裴承诀撑着起来,手抓着栏杆,艰难地坐起来,与她面対面, “你不该来。”

容昭赶紧蹲下,与他平视。

裴承诀重复:“你不该来。”

他动了动, 伤势让他眉头一皱,却又很快松开,他呼出一口气后,才又开口:“我身上带着通敌之罪,任何牵扯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悄悄来本就不好,又处置了刘大人,消息定会传出去。”

容昭看着他,声音平静:“我如果不处置他,你就算不死,也得先废掉。”

她处置刘大人并非单纯因为刘大人阻止她探望。

更重要的是刘大人的话。

大抵是因为有三皇子的首肯,刘大人対裴承诀用刑是奔着先废掉他的目的去。

所以,不能再将这样的人留在这里。

裴承诀微顿,随即垂下眼眸,跳动的烛光中,他脸上投下半面阴影。

他的声音沙哑:“我活不成了。”

因此,他并不在意是否被用刑,是否废掉。

“为什么?”容昭紧紧盯着他,目光如炬,“裴承诀,通敌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半晌,裴承诀抬头看向她。

那张如玉的脸满是血污,甚至还有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他那双桃花眼没了过去的风华,里面是复杂的情绪。

“炸药方子是我泄露的。”他供认不讳。

容昭:“理由。”

从谨王告诉她细节开始,从关大人告诉她裴承诀什么也不说,她就猜到——谨王没有冤枉裴承诀,这件事确实与他有关。

裴承诀没想到她竟然问理由,扯了扯嘴角,笑了:“你竟然愿意相信我……哈哈……没人会相信我的,我自己都不相信……”

他桃花眼中带着水光,伸出手,紧紧抓着容昭衣摆,身体前倾,“鹿王要炸药方子,因着这东西厉害,他怕谨王借此対付他,必要掌握先机,所以我为他拿到方子。”

简简单单一句话,道出前因后果。

容昭垂眸:“你只以为他是为了掌握先机,最多是想要借此杀人,嫁祸谨王,没想到他竟然将炸药泄露给北燕,通敌卖国。”

她很敏锐,立刻推出前因后果。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会通敌?”裴承诀紧紧抓着容昭衣袖,指甲泛白,嘲讽又绝望,“荣亲王府竟然效忠一个会通敌的主,哈哈哈,裴铮若是登基,必不是一位好的君王,大雁朝休矣!”

“我不相信你这么聪明,给裴铮偷出方子没有怀疑。”容昭皱着眉。

裴承诀摇了摇头,苦笑:“阿昭,你不明白,荣亲王府已经全都系在了裴铮身上,天下皆知荣亲王府是鹿王的人,我们效忠鹿王,他要做什么,我都得为他做。”

只是,他没想到鹿王会将方子给北燕。

他的怀疑也只是往鹿王会刺杀安王上靠,没想到裴铮这么疯!

容昭深吸一口气。

她大概有些明白,荣亲王府是鹿王的人,上了鹿王的这艘船,要不船靠岸,要不就是一起沉下去,没有第三个选择。

这就是夺嫡。

容昭:“你知道你要面临什么吗?”

裴承诀点头:“我知道,我会死。”

他拽着容昭衣袖的手更紧,因为失血,他的面色苍白,额头冷汗簌簌,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再次开口:“阿昭,虽然不想你掺和,但我很庆幸你来了,我能在死前见你一面。”

容昭抿唇,看着他:“裴承诀,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你确实偷出了炸药方子,裴铮不会保你,也保不了你。”

裴承诀笑了:“我知道,鹿王比所有人想的还要狠,他不会管我,如果代价太大,他甚至不会管荣亲王府。”

“你不怕牵连荣亲王府?”容昭问。

裴承诀:“我只要咬死不承认,鹿王就必须保荣亲王府。”

他的眼神这一瞬间变得犀利,声音如刀:“年前边关出事,我就知道了鹿王手笔,也预料到或许会有这一天,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若是不管荣亲王府,我就算已经死了,也要他给荣亲王府陪葬!”

遮拦地再好,终究有可能泄露。

谨王彻查,并且真的查到,这一结果,他从不意外。

裴承诀的语气带着杀意。

终究是京城双杰之一,哪怕还没有展示的舞台,却也已经锋芒毕露。

容昭在这一瞬间才明白,他其实从来不想支持裴铮,或者说,他其实也不想参与夺嫡。

但荣亲王参与了。

从荣亲王公开支持二皇子的那一天,荣亲王府所有人都和裴铮休戚与共。

裴承诀与裴承陵掐得再狠,他再不喜欢荣亲王府,他也必须支持裴铮,这就是家族,这就是他父亲给他选的路。

容昭声音沙哑:“他保得住吗?”

裴承诀神情嘲讽,“或许荣亲王府会就此被放弃,淡出朝堂,但他一定能保住荣亲王府。”

“这件事还有得闹,通敌不单单是鹿王,这一次,鹿王先受委屈,再牺牲荣亲王府这股势力,之后,倒霉的却会是别人,这一招,鹿王玩过一次了。”

之前谨王遇刺时,二皇子裴铮就是先受委屈,最后“沉冤得雪”,把自己变成了鹿王。

这一次,他想故技重施,将自己变成储君吗?

容昭又问:“既然鹿王能将自己摘出来,你还是必死无疑?”

“阿昭,我必须死,而且是带着通敌嫌疑去死。”裴承诀看着她,露出笑容,“我死了,鹿王才会成为受害者,才能翻盘,也只有我死,荣亲王府才会被重创,鹿王才会放手荣亲王府,让荣亲王府脱离夺嫡旋涡。”

他在笑,容昭却笑不出来。

其实偷出炸药方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鹿王有了通敌也要害安王的心。

鹿王势大,不是裴承诀去偷这个方子,也会有别人。

从裴铮决定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年前那一战必败。

只是容昭想,裴承诀真的没有想到吗?

还是他看出裴铮的心思,也知道荣亲王府跟着这样的人,注定跌入深渊……所以他来做刀,以自己这条命,换荣亲王府脱离旋涡?

容昭并没有问出来。

裴铮这样的人,上位是大雁朝的灾难。

可他不当皇帝,荣亲王府会跟着他一起沉没。

裴承诀因为通敌死去,荣亲王府必定被重创,而裴铮牺牲了裴承诀,那样小心眼的人,不会再相信荣亲王府。

自然而然,荣亲王府就能借此脱离旋涡。

代价是裴承诀的命。

容昭此时说不出一句话,因为这是裴承诀的选择。

夺嫡的血雨腥风,瞬息万变,终于还是发生在了她的眼前,倒下的第一个,就是裴承诀。

“阿昭,我告诉你真相是想让你有个准备。”裴承诀直起身体,与容昭対视,一字一顿,“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参与夺嫡,不要因为任何原因,搅合到纷争中去。”

容昭回视他,缓缓开口:“我一直都是。”

裴承诀笑了。

他将额头抵在栏杆上,声音轻轻:“我知你心有成算,可若是能不冒险,就还是不要冒险,你过去一路走来披荆斩棘,但却时时刻刻都伴随着生命危险。”

“新帝登基,你终究还会有危险,关山面冷,可脾气直,很有主意,张三憨傻,没什么本事,但他听你的,若是、若是……你不排斥,与张三成亲,最为安全。”

说完,裴承诀的手松开,看着容昭干净衣服上留下的血印,赧然一笑,“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容昭摇摇头。

裴承诀转过身,声音沙哑:“你走吧。”

容昭只能看到他头发凌乱的后脑勺,她缓缓站起来,抿了抿唇,终究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荣亲王府选择了裴铮。

他用命带荣亲王府挣脱旋涡,远离裴铮。

这是裴承诀的选择。

容昭转身离开,脚步有些乱。

而在她离开的瞬间,裴承诀转身看向她,他挣扎着立起来,探出头,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为了低调,容昭今日穿着黑色长裙,这样暗沉的颜色穿在她的身上,依旧好看,黑色的裙摆倒影在墙上,轻轻晃动,直至完全不见。

她着上她该穿的女装,依旧走在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已经离开,脚步声再也听不到,裴承诀身体直挺挺往后倒去,倒在稻草之上,胸口起伏。

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笑容。

-

裴承诀泄露炸药方子之事,已经算是证据确凿。

只是,无论如何上刑,他都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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