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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元璐、王炳麟、黄尊素、祁彪佳都在这四明瓦白篷船上观棋,这时看到健仆能柱拿着一块皱巴巴的污布进来,倪元璐好洁,皱眉道:“这是什么?”

能柱将这块污布呈给张岱:“不知是哪个丢到船上来的,没看到人。”又举起左手,手里握着一块鹅卵石,说道:“包在这石头上的,石头、布。”

“没剪刀吗?”张岱“嘿”的一笑,见布脏,不肯接,说:“摊开看看。

能柱蹲下身子在地板上将布展开,这是块半尺见方的白色棉布,写着几行墨字,明显是秃笔写的,但还是有几个墨字遇水有些洇散开来——

大比前夕,风声鹤唳,众人心下都是一凛,一齐聚过来注目这块皱巴巴的脏布,就见布上写着:“翰社同仁拜上张社首首场七艺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七字作结即保必中——”

就是这二十九个字,不啻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一时间,本朝的各大科场舞弊案奔涌入心ˉ——

弘治十二年己未科会试,江阴徐经、苏州唐寅向考官买题,事败,徐经、唐寅举人功名遭黜革,考官程敏政解职;

嘉靖二十二年癸卯科顺天府乡试,考官秦鸣夏、浦应麒将试题卖给翟汝俭、翟汝孝兄弟,事发,考官革职、考生充军——

倪元璐几个都望向张原,惊疑不定,这事非同小可啊——

张原瞥着地板的字布,心里明镜似的,极是愤怒,却尽量平心静气,说道:“这是奸人宵小欲乱我辈之心,诸位莫要上当。”

王炳麟忿忿道:“何人如此恶毒,入场前夕却以此等伎俩来搅扰我等,实在可恶。”

张原道:“师兄莫要动气若因此事乱了心意,正中奸人奸计黄尊素想得更深,说道:“此计甚毒,是针对介子针对我翰社同仁来的不仅仅是要扰乱我辈之心,必有后续谣言,若我翰社同仁中式者众,这谣言就会甚嚣尘上,虽不见得就能把我们怎么样,但总是一个对我们不利的变数。”

黄尊素不愧为后来东林党的智囊,见机敏锐思虑精深——

张原点头道:“真长兄说得极是,奸人并无把握栽陷我们,但抹黑、搞臭、搅乱局面还是可以的,若再买通巡按御史,上报朝廷让翰林院磨勘试卷,那时流言蜚起,夜长梦多,对我们总是不利的。”

张岱急问:“既如此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张原沉思片刻,说道:“参加此次浙江乡试的翰社社员有一百余人,我料他们中有不少人收到了这样的石头布这时也不可能去一一去验证、去通知,只有先发制人,把这事宣扬出去,我这就去贡院求见提调官—”

黄尊素慨然道:“介子,我与你一道去。”

王炳麟道:“我们都一起去。”

六个人打着六把伞,还有几个仆人戴斗笠、披蓑衣踏上了雨夜的运河南岸,三明瓦白篷船上的穆真真听到动静,跑到船头问:“少爷,要去哪里?”

张原道:“真真一起来吧。”

穆真真道:“少爷稍等。”回舱飞快地将小盘龙棍系在右边大腿上,拿了一把伞一跃上岸,撑开伞,冉冉跟在张原身边。

从运河岸到杭州贡院都不是偏僻之地,虽是雨夜,一路行人不断,青云街更是热闹考生们这时也无心看书了,都是聚在一起拟题,神神秘秘,痴想中举后的风光——

张原一行来到贡院东门外,东门又叫虞门,这时大门紧闭,一丈多高的坊墙插着铁棘,大门外树坊,坊前有军士把守,禁卫森严,张原向守门军士请求见提调官何方伯,主考官钱谦益和副主考王编是见不到的,张原要见的就是充任提调官的浙江布政使何如申,方伯是指布政使——

乡试考官分内帘官和外帘官,内帘官就是正、副主考、房官、阅卷官,开考前三日就已经进入贡院,内外隔绝,不能私自出入,也不能见场外任何人;外帘官就是提调官、监试官等,提调官又叫贡举官,总摄科场内外一切事务,由一省的最高长官布政使临时充当,大明朝对乡试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

军士拒绝给张原通报,说开考在即,为防舞弊,外帘官也不会与考生接触,张原便将那写有二十九字的棉布让军士送交提调官,说事关重大—

其中一位守门军士见张原说得郑重,便道:“提调官不好见,我去向监门官请示。”便拿了那块棉布入坊见监门官,监门官看一看,事情似乎不小,这是有人向内帘阅卷官买通关节啊,便让开了虞门锁,他去见提调官布政使何方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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