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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早朝上,一片肃穆。

头发斑白,脸上的肉松松垮垮长满了老人斑的嘉衡帝端坐于龙椅之上, 冕冠轻垂, 一句话都没说,却压得底下的群臣喘不过气来。

原因无他,楚家军伐龚鑫失败了, 还丢了两城。

消息传回京中,皇帝震怒, 底下的群臣一个个噤若寒蝉。

兵部尚书急火攻心, 病倒了, 连夜请了御医去府上,听说现在还没醒过来。

兵部侍郎胡潜只恨自己年纪不够大,身体不够差。

他心里叫苦不迭,瞥了一眼斜前方的户部尚书,硬着头皮说:“皇上, 楚家军粮草供应已断两月,如今军中将士一日只能食一顿,兵器更是半年未曾更换, 磨损严重, 有些切瓜都难。”

这可不能怪他们的将士不拼命啊,实在是吃不饱, 武器也坏了不少, 拿什么去打?

户部尚书富国祥狠狠瞪了胡潜一眼, 跪下道:“皇上, 户部去年严重超支,如今已是入不敷出。整个户部上下已两月未发薪俸, 户部上下不少官吏家中已揭不开锅,只能靠典当度日。能用的银钱,户部皆已拨去了工部。”

这可不是他们户部贪昧了,实在是没钱了,兵器折损没有更换这事更怪不了他,要找就找工部去吧。

工部尚书晋峰见球踢到了自己面前,连忙老泪纵横地诉苦:“皇上,工部去年总共获得户部拨款两百四十万两银子,其中三十万用于建造皇陵,筑造司、盐铁司、花纲司、水利司等共用款项六十万两。余下的一百四十万两银子全用在了军器司。”

“共计打造大刀三万把,弓六千,箭二十万支,长矛八千,各类战车、马车一千四百辆……去年十二月直今打造的一万二千把大刀,弓三千,箭八万皆已奉命送抢塞州。自三月起,户部已不曾拨过银钱,如今工部各坊的铁、桑木、拓木、牛筋等皆已告罄。”

这可不是他们工部不干活,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材料只有那么多,户部迟迟不拨款,他们也没办法。

嘉衡帝见这些臣子一个个推诿,暴怒:“这么说,倒是朕的错了!”

底下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随着战事失利,皇上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当出头鸟呢。

见无人说话,嘉衡帝恼怒到了极点,开始点名:“富国祥,你说此事如何解决?胡潜,晋峰,不若你二人去江南替了楚弢?”

这哪是要让他们去替楚弢啊,这是暗示他们再不想办法解决,就送他们去江南送死。

三人瑟瑟发抖。

富国祥连忙表示:“皇上,如今已是五月,很快就会进入秋季,粮食丰收,届时亏空就会补充……至于现在,微臣提议,不若向京中官员、勋贵、富商借钱,筹备军费,待得战事平定,国泰民安,户部再偿还这笔钱。户部可打借条,约定偿还的时间和利息。”

至于到时候户部还有没有钱,能不能还得起,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现在先将锅甩出去。

晋峰也连忙说道:“皇上,听闻东驼岭发现了一处新的铁矿,工部会再召集一批役卒前去开采,尽快为楚家军提供武器。”

胡潜苦笑,户部工部倒是可以糊弄糊弄,但他们兵部难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个老狐狸现在就是在拖。

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得好听,可大家都不是傻子,谁会轻易借一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来的银钱?所以这借钱肯定是雷声大雨点小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户部没搞到钱,工部那边也别指望有什么进展了,最后战败的后果还是他们兵部来承担。

他很心累,却也只能表态:“皇上,兵部会尽快再发出征兵令,再招募一批兵员赶赴江南,保持我们在兵力上的优势。”

嘉衡帝面色稍缓,咳了一声:“诸位爱卿最好说到做到,若是三个月内,楚家军再拿不下那龚贼,朕唯你们是问。”

现在嘉衡帝最厌恶的龚鑫,一个乱臣贼子,竟敢称帝,置大燕于何地?若不将这乱贼铲除,那些乱党有样学样,安能有大燕在?

几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这一关暂时是过了,但等三月之后呢?

三月内楚家军在江南的战事若再不取得进展,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遭殃。

就在殿内的气氛陷入凝滞时,吏部尚书虞文渊站了出来,拱手道:“皇上,吏部昨日收到了一份喜报,因太晚,宫门已关,微臣未来得及向皇上禀告。”

“哦,什么喜报?”嘉衡帝兴致缺缺地揉了揉眉心。

他的身体越发地差了,就上朝这么一会儿功夫,便觉疲惫不堪,也没功夫听这些大臣扯皮。

虞文渊将一封奏折举在头顶上方,恭敬地说:“皇上,庆川知府陈云州收复了兴远州,歼灭葛家军三万余人,生擒葛家军左路军统帅,也是葛镇江的堂弟葛淮安。”

其余大臣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后,赶紧向嘉衡帝道喜:“恭喜皇上,天佑我大燕。”

“皇上圣明,区区乱臣贼子作乱,不足为惧,相信大军定会尽快平乱,收复各州。”

……

朝廷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嘉衡帝也非常高兴,无他,吃败仗太多了,这骤然出现如此大一个喜讯,谁能不高兴?

他翻开陈云州的奏折看完,目光落到胡潜身上:“这陈云州很不错,一个文官出身,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却能以一府之力收回兴远,尔等不汗颜吗?”

这话说得大臣们都低下了头部。

胡潜连忙说道:“皇上,陈知府三元及第,乃是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唯二的三元及第者,才华横溢,岂是微臣等凡夫俗子所能及的?”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你一个堂堂的三品大员,拍个区区五品知府的马屁,也不怕跌份。

不过大家换位思考一下,若自己是胡潜,只怕也会如此,只要能让皇上高兴,拍拍马屁又何妨?

嘉衡帝瞥了胡潜一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陈云州上奏说,这次庆川损失惨重,伤亡一万多人,希望朝廷能给些这些阵亡将士一些抚恤,诸位爱卿怎么看?”

富国祥心里咯噔了一下,得,这庆川又来要钱了。

一个将士五两银子的抚恤金,那加起来也得小一百万两银子了,户部现在上哪儿拿去?

更何况,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下次庆川再要钱怎么办?

他连忙说道:“皇上,庆川军民骁勇善战,臣等佩服,只是值此艰难时刻,国库实在是凑不出银子,况且庆川府去年的田赋便没上缴。皇上,不若将这部分粮食留给庆川做抚恤所用。”

嘉衡帝捏着奏折,点点头:“富爱卿言之有理。”

富国祥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因为皇帝又说。

“庆川方面,请求朝廷支援他们一部分兵器,现在他们用的都是庆川府以前留下的残兵断器,以及缴获敌军的武器,还有一部分是城中百姓将家里的铁锅、锄头、砍刀等熔了锻造所得。”

要完抚恤又要武器,这个陈云州胃口不小啊。

富国祥跟晋峰对视一眼。

两人不是傻子,这个庆川府肯定有猫腻,没有兵器怎么可能两次打退葛家军,歼敌五六万,还从葛家军手中夺回兴远州。

只怕庆川府在偷偷开采铁矿,锻造兵器。

晋峰求之不得,不然这重担又要压到他们工部头上,现如今这乱局,只要能尽快平乱,将高昌人打回漠北,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他站出来说:“皇上,庆川上下能抗击葛家军,收回兴远实属不易,只是如今江南和西北战事吃紧,工部实无余力锻造兵器。早年工部在兴远州北部的长平县发现过一处铁矿,但因这处铁矿杂质含量比较高,且距京城甚远,因此没有开采。”

“微臣提议朝廷可特许庆川府开采此矿,锻造兵器,消灭葛家军,收回桥、怀二州,与楚家军汇合,解江南之困。”

这提议实在是太大胆了。

当即就有不少臣子反对,其中以大理寺少卿徐汇反应最是激烈:“皇上,不可,盐铁岂能容人私营,万不可开此先河。”

“是啊,铁器乃是国之重器,一个小小州府怎可私开铁矿,不妥!”

“皇上,微臣记得,当初陈云州在京城时,晋尚书对其颇为赏识,今日晋尚书将此等大权都放给陈云州,很难让微臣不怀疑晋尚书的用心。”

……

晋峰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刘庆,你他娘的少血口喷人,老子与那陈云州只聊过两次,何来关系不错一说?我这都是为了大燕,如今国难当头,特许他开矿铸铁又如何?等得他日平定乱军,将其召回京中就是。”

说白了嘛,既然这陈云州这么好用,又不用他们出兵器就能打胜仗,为何不用?

富国祥也是这个意思:“是啊,皇上,晋尚书所言极是,特事特办,如今情况紧急,况且长平县那矿也不怎么好,不若让庆川军开采即是,也好早日解了乱军之困。”

他也觉得让庆川军打仗挺好的,又不问他要粮草辎重,能省多少银钱。

不像西北军、楚家军,天天都催粮草,催抚恤,催军饷,催得他头大。

“皇上,不可,微臣最近几日听到京中有些传言,这庆川军已扩大到了快十万人,一个小小的州府扩员如此之多,很难不让人怀疑其居心!”徐汇连忙反对。

礼部侍郎牛开元也站出来道:“皇上,微臣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陈云州抓住了葛淮安,向葛家军勒索了二十万两银子。国库如此艰难,他们明明有钱,却向朝廷要钱,其心可诛,皇上当心养虎为患啊!”

“是啊,皇上,微臣也听说了,其实仪州也落入了陈云州的手中。当心此人乃是第二个葛镇江!”

……

后面这些话就有些诛心了,让本来还想替陈云州说话的富国祥等人都不敢开口了。

嘉衡帝的脸色也由晴转阴:“徐爱卿,此事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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