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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景春和富贵儿吵得不可开交,但车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周叔捏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紧张,时不时偷偷瞥一下后视镜。

车后座的两个人像两座漂亮的雕塑,汤乔始终微笑着,桑寻面无表情。

汤乔在等桑寻回答,她也不催促,好像很耐心地在给他思考的时间,那种温和体贴而又没有攻击性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温柔可亲的感觉。

如果不了解她的话。

桑寻始终没有回答,汤乔看出了他的不愿意,她没有着急,也没有苦口婆心,只是突然语调轻松地说了句:“阿春也跟着一起来吧!”

景春轻轻“啊”了一声,但并没有回答。

汤乔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这些年你隔壁的景叔叔和徐阿姨对你照顾很多,爷爷也想见见他们,以表感谢。周末我会单独请他们过去的。”

景春心里一咯噔,心说这人真是滴水不漏。

以她爸妈的性格,哪怕景春哭着闹着让他们不要去,估计都拦不住,两个人一直把桑家当作金大腿。

但凡汤乔说一句想要景春也跟着,估计夫妻俩绑也会把她绑去。

景家哪里算的上恩人,去了自然也不会是座上宾。

桑寻也深知这一点,而且他并不笨。

所以汤乔连威胁都是体面且点到即止的。

——如果你不去,我不会动你,但你身边的人可能会因你而遭殃。

而且她这么说,大概率也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了。

富贵儿都忍不住说:“好可怕的女人。”

终于,桑寻点了头:“好。”

汤乔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然后戴上墨镜,敲了下车窗。

周叔把车靠边停下,汤乔在小区门口下了车。

一辆红色卡宴早就停在那里,两个保镖等在一旁,护送着她上了车。

御珑湾是个不错的小区,只是建成已经超过二十年了,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汤女士出现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以前有同学说桑寻命好,出生在罗马,以后万事不愁。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

但景春从

小陪他一起长大,太过于了解他,反而说不出这种话。

单单从人类的角度来讲,财富是一件稀缺品,有些人可以为了它去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付出昂贵的代价去换取它的。

从小到大,桑寻没有获得过太过的爱和关注,就连金钱也并不是充裕的,他住着豪华的房子,有保姆和司机照顾,每个月的生活费按时打到账上,但偶尔生活费不到账,或者不够,他甚至都不知道去问谁要。

那种朝不保夕的感觉让他从小就养成很克制的性格,虽然景春知道他本来就是不爱说话,很冷淡,可并不代表,他就应该能承受这些。

有次保姆孟姨生病,司机也临时有事请长假,让他自己早饭买着吃,然而其实他的卡上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生活费了,但他也没有吭声,随便应付一点吃点冰箱里的冷食,或者干脆饿着。

对于一个不被爱的人,求助有时也是一种难堪。

那会儿景春怕见他,经常躲着他,她一周后才发现,就每天让爸妈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他总是很安静,吃完饭会主动收碗筷,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富家少爷,哪家的少爷会过成这个样子。

如果可以,他或许会更希望有一个温馨的普通的家庭。

两辆车朝着相反的方向,一个离开小区,一个开了进去。

车上谁也没说话。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周叔说:“阿春和小寻先上去吧!我把后备箱的东西拿一拿。”

然后又说:“我直接放在仓库,然后我就先下班了。”

或许是怕待在一起尴尬,给彼此留一些空间。

应该是汤乔送的东西,周叔甚至都不敢主动提。

桑寻也没问,只回答了句好,然后冲着景春勾了下手。

他没主动说帮忙一起拿,估计也是猜到了,不想都尴尬。

景春也就没有提。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让人觉得怪闷的,景春跟着他上楼,一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比起他到底是不是一棵树,或许当下的生活才是他更在意的。

刚刚景春一直跟他解释那些,尽管他有些不相信,可表情始终都还算是平静。

但汤乔

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他的脸色一直阴沉到现在。

景春突然就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一股脑把一些在他眼里莫名其妙的东西都灌输给他的。

她觉得自己可能完蛋了,因为她有点看不得他不开心。

电梯停在八楼,景春终于才说了句:“可以去找你一起写作业吗?”

桑寻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点头:“随时,你想来都可以来,不用问我。”

景春掰着指头算了算:“哇,十二个字,好厉害。”

桑寻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似乎有些无奈,抬手按了下她嘴巴:“我不是哑巴,我会说话。”

景春点点头,鼓掌,然后踮脚摸摸他的头:“啊,我们小寻真棒啊!”

桑寻沉默,无言以对,转身进了家门,后脑勺都写着无语。

景春忍不住笑了下。

他没有关房门,景春看了一下自己家门,她已经用神识探了探,爸妈都还没有回来,于是她连家门都没回,直接进了桑寻家,熟练地换了鞋子,朝着他的书房去。

但他先回卧室了,景春还从来没进过他卧室,他卧室很大,衣帽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服,可惜他根本没有机会穿,汤乔送来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装点一下他的衣柜,告诉他:你本该是个万千瞩目的少爷,但可惜,你不配。

至于究竟是不是这么恶毒的心思,景春也不知道了。

反正桑寻几乎没有场合可以穿这些,他大多数时间只穿校服。

学校的校服丑丑的,但穿在他身上也别有一番风味,大概是因为个子高肩宽,最重要的是,脸好看。

这具皮囊不及他本身的十分之一,想来当初春神把这棵树养的很好。

神树化灵是因春神而化,也或许春神本来就是个颜控?

那这棵树还真是恋爱脑,为爱化身,为爱生子。

景春胡思乱想着,已经跟着他进了卧室。

他在脱衣服,脱到一半回头看,景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景春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盯着他看了好久,于是才故作镇定侧了头:“你……多高啊!”

桑寻耳朵都红了,但看她那么淡定,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大惊小怪了,

男生脱个上衣,应该……没什么?

她也没说走,他就闷着头把脏了的校服T恤脱了,换了件居家的短袖。

他一边拉衣服,一边回答:“一米八五。”

景春龇牙咧嘴片刻:“你再长下去一米九了,跟个电线杆子那么高了。”

怪不得她刚摸一下头都要垫着脚。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高呢?

她很想说,怪不得你是棵通天树,变成人了也是电线杆子。

但她憋住了,再说下去,他可能真的要神经错乱了……吧!

景春回头看他,富贵儿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去他床头的台灯上站着了。

那只鸟板着一张脸,吓了桑寻一跳,他后退了两二步,然后拧着眉看它:“你有事?”

富贵儿歪着头看他:“平板给我用用。”

桑寻觉得这世界变得有些魔幻,尤其这只鸟,他看到它就觉得自己像是踏入了什么异世界。

但大约是因为这是景春的鸟,于是他就这么平和地接受了它。

最后他还是把平板找出来递给它。

富贵儿的翅膀像手一样灵活,它熟练地拿起来,飞过去飘窗蹲着,顺便拉开窗帘,打开壁灯,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抬头问:“密码?”

“……六个一。”桑寻看着它,觉得像是看到了天外来物,毕竟地球的乌鸦不长这样,不拿手机玩小游戏,也不拿平板追剧,更不会翅膀比手还灵活,也不会翘着脚瘫在墙根,甚至有一点街溜子的气质。

景春看出了他的震惊,对着富贵儿吼了句:“你回我房间去看吧!”

富贵儿拿到平板,露出一丝熊孩子得到满足的欠揍气质,翘着脚,往下瘫得更深些,懒洋洋道:“不想动。”

然后景春就把桑寻拉走了。

“我们去写作业,不理它。”

不过桑寻先带她去吃东西了,今天阿姨不在,他自己下厨煮了两碗面,景春就靠在一旁看,忍不住感慨一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他被夸得有些耳朵红,老老实实回答:“学一学就会了。”

景春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他怎么可以这么好调戏。

以前没有这么恶趣味,但她最近真的好喜欢说一些他接受不了的话,看他情绪起变化,是一件让人感到很愉快的事。

两个吃完饭才去了书房。

景春其实更想要回家去,审问富贵儿这只傻鸟到底瞒了她多少,但她实在不忍心让桑寻这会儿一个人待着。

尽管他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也好好长大了,没有崩溃没有疯,甚至还学习优异情绪稳定。

景春觉得喜欢本身就是一种盲目的东西,她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扶桑对春神念念不忘了。

她对他也有些盲目的关心和心疼了。

书房很大很宽敞,有一面墙的落地书架,上面摆满了书,而几乎每一本,桑寻都看过。

他人生的前一二十年,都是安安静静度过的。

景春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摊开自己的习题集和作业本,然后看了五分钟开始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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