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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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方的报价单一出, 就让己方谈判团的不少成员打起了退堂鼓。
原因无他,这么贵的渔轮到底值不值得引进?
引进以后,咱们到底有没有这个偿还能力?
其中, 最大的反对声就来自省渔的总经理姜平凡。
他是作为老资格的水产工作者,被吸纳进商务谈判团的。
但是宋恂与他碰面以后,听到最多的就是他对进口渔轮的不看好。
宋恂心想, 终于找到了潘船长打了二十多次申请报告,却无一例外被退回来的原因了。
姜平凡作为一个公司的二把手,公司实际的掌舵人,他打心底不赞同用外汇贷款购买渔轮。
“我们省渔的船厂已经在研发最新的尾滑道渔轮了, 广东那边的渔轮厂也已经开始研发,以咱们以往的研发速度,不出五年是一定能取得成绩的。”姜平凡给他们算了一笔账, “如果按照对方的报价买船,每对船每年的利息就要还十万美元左右。咱们要是签个十年的补偿贸易合同, 十年下来就是一百万美元的利息, 这得捕捞多少鱼才能赚回来?”
“姜经理, 贷款利息如何赚回来,这得看您要打的是近海的鱼,还是外海的鱼。”宋恂望着会议桌另一边的姜平凡说,“去年咱们在渤海, 东海,黄海的沿岸近海,全年捕捞量是215万吨。而与咱们隔海相望的三个国家,在东海和黄海外海渔场的年捕捞量是200万吨。由此可见, 外海的水产资源是相当丰富的, 比近海丰富得多!只要我们现在有了可以进入外海的渔轮, 就可以与其他国家共同分享外海渔场的丰富资源!”
有个支持姜平凡的水产专家开口说:“你们虽然是企业,但是对于海洋资源的保护也是要重视的,如果继续这样肆无忌惮地捕捞下去,近海的今天就是外海的明天……”
宋恂被气笑了,他刚想反驳,便被郭志勇按住手臂,递过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只见他神色严肃地敲了敲桌面说:“各位专家,各位同志!大家被聚集到这里的目的,是要研究如何引进外国的先进渔轮,服务于我国的水产事业。而不是浪费时间探讨这个渔轮是否应该引进,或者海洋环境保护的问题。我以为大家能坐进这间会议室,就是已经在这些最基本的问题上达成一致了!”
郭志勇在这次谈判中很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他是渔业公司的书记没错,但他对渔业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这次能加入谈判团更多的是帮宋恂这个年轻经理掠阵,替他解决一些麻烦。
宋恂还要在之后的谈判中与这些专家学者打交道,不好在刚开始就跟他们撕破脸。
而他没什么专业知识要跟这些人探讨,何况他年龄摆在这里,以渔业公司党委书记的身份,强调一下会议主题,无可厚非吧?
宋恂理解老郭的好意,他在气氛有些僵硬的时候适时开口,对那位水产专家说:“保护海洋环境,确实是我们企业应该承担的一部分责任。但是,您可能忘了,外海不是我们的外海,而是国际共有的资源。事实上,目前东海的外海渔场,年捕获量是120万吨,日本占50万,另两个国家和地区分别占30和20万吨,但是咱们的海岸线这么长,沿海各省加起来却只有20万吨!咱们的捕捞量只占很少的一部分。国际共有资源的保护,并不是‘从我做起’而是‘人人有责’!咱们要做,就要通过国际协商,大家一起来做。光是咱们保护,其他国家不保护,您觉得有意义吗?”
保护环境很有意义,也确实是未来需要长期探讨的一个问题。
但是凡事有个轻重缓急,他们这次的谈判任务是尽快买到渔轮,其他问题只能先往后放一放。
郭志勇又配合地唱起了白脸,“这次进口渔轮的主力,全省只有我们海浦一家,我们肩负着使命,也承担着很大的压力。海浦的目标是很明确的,渔轮一定要买到手!如果各位同志,对这个目标还有异议,那我认为咱们没有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不同意购买渔轮的同志,可以暂时离开会议室。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商量接下来与日方谈判的细节问题。”
此话一出,那位水产专家和姜平凡的脸色都不好看。
不过,倒是没有人离开,大家心里不赞成这个方案,但是还想看看事情的后续进展。
*
郭志勇在会议室里一通开炮,算是把一部分人得罪狠了。
很多专家学者自我修养中的克己复礼,让他们对郭志勇这样的态度并不认同。
“老郭,其实也不用跟他们撕破脸,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呢!”宋恂跟郭志勇住在一个房间里,进了房间,他便开口相劝。
“我都这把年纪了,不怕得罪人!”郭志勇无所畏惧地说。
他顶多再干两届就该退休了。
地委在他退休前把他从办公室里调出来,解决了正处级待遇,就是为了让他好好配合宋恂这个年轻干部的,将海浦渔业公司的摊子尽快支起来。
有了渔轮,这个公司才有存在的必要,所以他们必须将渔轮弄回去,要是在省城得罪几个专家就能让接下来的谈判顺利进行,那他恨不得天天出去得罪人。
“你说这个价格还能降下来多少?”郭志勇抽出一支烟问。
“降肯定是要降的,但是应该不会太多。”宋恂搓了把脸躺到床上说,“咱们提前做的估价是按照南湾那边的两艘尾滑道渔轮做的,但是那两艘渔轮其实是73-75年的主力船型,并不是如今最先进的尾滑道渔轮。”
南湾渔业公司的两艘渔轮是在去年底全款购买的,因为资金有限,所以当时并没有一味地追求“世界最先进”,而是量力而行买了性价比最高的一个船型。
尾滑道渔轮的共同特点就是抗风力强,稳性好。
只要具备这两个特点,基本就可以适应外海捕捞了。
只不过,地区这家新成立的公司是由上级批准贷款买船的,不但要买到合适的船,还得是最先进的船和设备,有一定的参考作用。
郭志勇又拿出那份报价单翻看,像在饭店点菜似的说:“上面批准咱们可以买三千万美元的渔轮,如果按照这上面的报价买,可以先来一条万吨加工母船,两条远洋尾滑道渔轮,三条运输船,再来六对外海尾滑道渔轮。外海尾滑道渔轮占大头,要是能将价格讲下来,兴许可以用这些钱再多买一对。光是想想这些渔轮汇集到咱们公司专用码头的盛况,就让人热血沸腾了!”
郭志勇觉得兴奋,而作为曾经的造船业专业人士,宋恂只会比他更兴奋。
两人就在这种兴奋的期待中,迎来了两天后与日方企业的第一次正式谈判。
谈判地点定在友谊宾馆的会议室,海浦渔业公司这边,包括翻译在内,一共出席了五名代表。
郭志勇和宋恂作为这次谈判的正副团长,在省外办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穿西装打领带,还各自在口袋里揣了几张提前印好的名片。
大家都是头一回跟外国人坐到谈判桌前,难免有些紧张。
郭志勇将自己要说的话,提前跟宋恂在房间里演练了好几遍。
然而,他的担心属实有点多余。
第一次谈判的氛围算得上轻松,对方的首席代表是一位说话和行事风格都非常温和的老先生,完全颠覆了他们在抗战老兵郭志勇心中的固有印象。
这也让郭志勇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这次碰面,日方提供了最新的按照设备报价的报价单,并由他们的一位工程师,详细介绍了海浦这边比较关注的几个型号的性能。
按照海浦方面提前商量好的对策,化整为零,第一次谈判主攻进口数量比较多的外海尾滑道渔轮。
但是买船不是在大集上买菜,不是对方虚报一个高价,己方直接简单粗暴地对半砍价就能谈成的。
听了对方对渔轮各部件和设备的详细介绍,宋恂心里也清楚,他们想借此机会,展开与我国的合作,所以这次的报价算是比较实在的报价,价格符合这些渔轮的价值。
若想让对方大幅度降价,很难。
即便如此,他们也得硬着头皮跟人家谈,借钱还债的日子不好过,能少借一点还是尽量少借吧。
不过,第一天的谈判,直到结束时,也没将船体和机舱的价格谈到大家的心理价位。
此后的半个月,宋恂和郭志勇就带着技术人员和财务人员,一个部件一个设备地跟日方磨价格,最终将船体和船舱部分谈到了4.8亿日元。
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助渔、卫星导航仪、网具、冷冻制冰冷藏设备等。另有一些很有噱头的先进设备,当潘船长确定其大致用途后,劝宋恂不要购买。
最终定价是每对5.2亿日元。
价格谈妥以后,日方的首席代表与宋恂和郭志勇握手说:“先生们精明大大的!”
这还只是将外海尾滑道渔轮的价格谈妥,按照他们的计划,另有几艘运输船、万吨加工母船和远洋尾滑道渔轮的价格需要重新谈。
宋恂本想让翻译帮忙约一下下次会议的时间,但是当他们返回省委招待所时,却接到了来自海浦的电话。
这通电话是由袁正清亲自打来的。
“袁书记,先跟您通报一个好消息。”宋恂语气振奋道,“我们已经将外海尾滑道渔轮……”
袁正清却出言打断道:“小宋,你们那边的谈判先放一放吧。”
宋恂心里隐隐觉得不对,赶紧问:“袁书记,发生什么事了嘛?”
“是有个不大不小的事。”袁正清在电话里顿了顿,叹气说,“有些同志质疑咱们尾滑道渔轮的捕捞来源。”
“?”
“上个礼拜,省渔的一个船长,向上面投诉说,看到南湾的那对尾滑道渔轮在七十米等深线左右拖网捕捞。现在省内好几家渔业公司,都在抵制咱们大量进口外海和远洋渔轮。”
宋恂:“……”
这让他真不知道说啥好了。
外行人对这个七十米等深线不明所以,但是业内人士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国的领海线是距岸12海里,渔轮禁渔线是40米等深线,这两条线基本是吻合的。
也就是说40米等深线以内的海域是沿岸渔场,只允许渔民用机帆船进行捕捞。
而40米到80米等深线是近海渔场,除了允许机帆船在这里作业,同时也允许国内大部分渔业公司的轮船在此进行捕捞。
南湾渔业公司的船只一直都是在近海渔场从事捕捞活动的,按理说在70米等深线作业不算什么,也没人明令禁止过,不允许外海尾滑道渔轮在近海渔场活动。
但是今年国内的尾滑道渔轮增加了不少,就有渔民和专家提出了,应该禁止外海的渔轮在近海作业。
毕竟,让这种带有超大拖网的渔轮在近海搂上一圈,附近海域的水产基本就剩不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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