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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妾

宴会还在继续。

乐声已经止了。

灯火辉煌的宫殿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端坐在上首,明艳不可方物的太子妃身上。

她缓缓道:“贵国远道而来,有所求, 我们大胤身为礼仪之邦, 断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她话音刚落, 许凤洲起身,看着自己的妹妹,一脸骄傲, “太子妃所言甚是,便是输了,我泱泱大国也输得起。”说这话时,斜了一眼渤海国公主。言外之意, 不像他们没脸没皮,输了一次又一次,还非要上赶着丢人, 说好听点就骁勇,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此言不出,殿内的臣子们无不附和。

尽管心中觉得并不会打马球的太子妃吹牛,能在这种场合敢把牛吹出去, 那也是很了不起,总不能平白无故被人压了一头去。

不亏是他们大胤的太子妃, 就是比什么爪洼小国大气!

一旁的谢珩望向自己心爱的女子, 眉眼温柔, “那就依太子妃所言。”

输赢不重要, 最主要这份气魄叫人不得不佩服。

他的宁宁越来越厉害了!

就连帝后也没想到桃夭竟然有这样的气魄。尤其是皇帝, 瞧着眼前平日里瞧着极乖巧温顺的儿媳妇, 眼神里多了几分赏识, 尽管心有不甘,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确实有眼光,她除却寡妇的身份外,堪称完美。

来长安这几日,已经将太子妃打听得明明白白的渤海国公主没想到生得跟易碎的瓷娃娃一样的太子妃反将了她一军,更加有兴趣,道:“既是要赌,不如赌些彩头。若是太子妃输了,不若就割让一座城池给我们渤海国,如何?”

这话一出,便有些严重了。

殿内所有的臣子们皆都黑了脸,抢地盘抢到家门口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渤海国的公主生得貌美如花,脑子却不大好。

谢珩微微眯着眼眸看着渤海国的王储,冷冷道:“这是贵国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

面色极难堪的王储立刻站了起来,用母语呵斥自己的妹妹,然后操着生硬的汉语向皇帝同谢珩表达歉意,“我妹妹吃醉酒才会胡言乱语,请贵国千万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谢珩面色稍霁,用自己的母语淡淡与他客气几句。

渤海国的使臣们见他态度冷淡至此,知晓是自己的公主闯了大祸,忙转移话题,说起繁花似锦的长安,极尽赞美之词。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远道而来,向自己纳贡的客人,于是揭过不提。

酒至正酣,渤海国王储轻轻击掌,五六个金发碧眼,肤白若雪的渤海国舞姬鱼贯而入。

王储还极尽谦卑地说,这是渤海国的贡品之一,万望大胤不要嫌弃。

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在舞姬扭动的腰身里消失殆尽。

桃夭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虽面色如常,可背后濡湿一片。国与国之间,短短几句话,已交锋一遍。

她淡淡扫了一眼渤海国公主,只见对方端坐在位置上,脸绷得像是包了一层浆,显然是有些不服气。

桃夭又看看谢珩,他正与渤海王王储说话,尽显皇太子风范。

桃夭收回视线,却发现自己的阿耶同哥哥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冲他们挤出一抹笑意,以示自己无事。

宴会在两国粉饰太平里中结束。

桃夭的厌翟车跟在金辂车后头,与谢珩一前一后回了东宫。

谢珩先桃夭一步下来,走到她跟前将她扶下车。

两人回到殿中去了层层叠叠的礼服,卸了头饰,换上轻薄的绢衣,这才觉得松泛下来。

正在卸妆的桃夭从镜中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谢珩,见他正阖着眼睫假寐,知晓他今日累极,便先去后殿沐浴。

待出来后,榻上的男人已经坐起身来,正轻轻揉捏着眉心,见她出来,朝她伸出手,“宁宁过来抱抱。”

桃夭走到他跟前抱抱他,“去沐浴吧。”

他“嗯”了一声,“这就去。”言罢亲亲她被后殿的热汤晕染得微微泛着红的脸颊,起身去了后殿。

桃夭坐到妆奁台前,往脸上涂抹了一些护肤的珍珠香膏,采薇帮她梳头,有一搭没一搭同她说着今晚宴会上的那个渤海国公主。

她低声道:“奴婢瞧着那个什么公主今晚故意给小姐难堪。小姐真要同她比赛打马球?”

小姐才学两个月不到,那个渤海国的公主显然是有备而来,若到时输了怎么办。

桃夭自然知晓。

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打上了门,我若是不应她,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丢的是咱们大胤的脸。”

论起家国荣辱,采薇也有些义愤填膺,“那小姐到时好好收拾收拾她,谁叫她一个番邦小国,跑到咱们国家来耀武扬威!”

桃夭笑。

她心想,耀武扬威还是小事,对方显然是惦记着她的夫君,就是不知道他自己心中知不知晓。

两人正说着,谢珩自后殿出来。

轻衣薄杉的男人裹着皂荚的香气走到妆奁台前,自采薇手里接过梳子。

采薇见状领着一众宫人退出内殿。

谢珩边替桃夭梳头边道:“宁宁今晚好厉害。”

桃夭瞧着镜中俊雅如玉的美貌郎君,笑,“真的?就不怕我给咱们大胤丢了脸?”

“怎么会?”谢珩搁下手中的梳子,替她轻轻揉捏着肩膀,“宁宁应对得很好。他们不过是附属小国,竟然敢当众挑衅我大胤太子妃,不必要给他们面子。”

桃夭问:“那个公主的球技当真厉害?”

谢珩颔首,“确实不错。”

他并不轻易夸人,能得他一句“不错”,已经是极好。

桃夭不免担心,“是不是我答应得太草率,若是输了怎么办?岂不是给咱们大胤丢脸。”方才她虽那样同采薇说,可说到底还是担心,此事事关国体,若是输了,丢得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脸。

“有我在怎么会输?”谢珩很不以为然,“放心,到时候你夫君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她圈住他的脖颈,笑,“好。”

他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眸色暗了几许,“那咱们歇了罢。”

她“嗯”了一声,任由他抱入床榻。

翌日一早,谢珩无需朝会。

因着头一日宴会,两个人都起得晚了些。用过早膳后,谢珩陪着桃夭在宫苑内练击鞠。

这时外头的小黄门说渤海国的使臣们觐见。

谢珩道:“先请他们去明德殿。”

桃夭道:“三郎有事便先忙去吧。”

谢珩颔首,“那我过去瞧瞧,待会儿将奏疏带回殿中批阅。”

桃夭“嗯”了一声,叫人拿了冠帽过来替他戴上,然后将他送出宫苑,自己则在宫苑里练习。

快到晌午时,明德殿的小黄门来报:殿下今日晌午不回来用午膳,陪着渤海国使臣同鸿胪寺卿一同在明德殿堂食。

桃夭想了想,问:“渤海国公主可在?”

小黄门应了声“在”。

桃夭又问:“宗亲世子们可在?”

小黄门摇摇头,“并无。”

桃夭道:“我知晓了,去同殿下复命吧。”

小黄门走后,采薇担忧,“那个公主不是来挑驸马吗?怎么像是瞧上殿下了?她该不会是想要给殿下做良嫡吧?”

一个藩邦公主给太子做良嫡,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只是这种情况下大多是大国攻打小国,小国为求生存才会做出将自己国家的公主进献给大国做姬妾,求得生路。

听说这个渤海国的公主是渤海国国郡最宠爱的幼女,且兵富力强的渤海国一直同大胤交好,不至于要将自己尊贵的公主千里迢迢送来做妾室。

可若是真的,这种联姻便涉及到两国邦交的问题,若是那渤海国的公主再带上一座城池作为陪嫁,便是身为皇太子的谢珩,首当要以国家利益为准,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桃夭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既是堂食,想来菜式不如咱们的午膳丰富,午膳只留下两样,其余的送去明德殿去。”

采薇知晓她想要去看一眼,忙应下。

桃夭一行人到了明德殿时,谢珩正在同渤海王的使臣以及鸿胪寺的一众官员正在堂下食。

众人远远见太子妃来了,忙搁下手中玉箸起身请安。

昨日是夜宴,桃夭盛装出席端坐在大殿之上,虽明艳不可方物,可终究是少了些鲜活气。

今日她粉黛未施,着了一件绛红色齐胸襦裙,披墨绿色披帛。外头风大,衣袂飘飘,远远看去,乌发雪肤红唇,身形窈窕的女子如同画中仙子一般袅袅而来。

渤海国的王储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到发觉一向矜持稳重的皇太子正一脸不悦瞪着自己,这才收回视线。

就连昨日气焰十分嚣张,自负美貌的渤海国公主眼下瞧着活色生香的美人,眼底浮现出一抹惊艳与嫉妒之色。随即一想,这样柔弱的女子到了击鞠场,又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思及此,望向已经起身的谢珩,清澈碧绿的眼眸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

已经走进大殿,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的桃夭不动声色地问已经走到跟前的谢珩,道:“妾没有打扰殿下吧?”

“自然没有!”

平日里谢珩叫她来明德殿陪自己,她总说不合规矩,算上上次,这是她第二次来此处看自己,心底不晓得多高兴。

他问:“怎这时候过来?”

桃夭微笑,“想着三郎在这里宴客,便叫他们送些吃食过来。”言罢看了一眼采薇。

采薇立刻叫膳所的人将拎来的菜式摆上矮几。

在场的人连忙谢恩。

桃夭同他们寒暄几句,对谢珩道:“那妾先回去了。”

谢珩道:“那我就送宁宁出去。”言罢不待桃夭拒绝,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出宫门,道:“待会儿陪他们用完饭我便回去。”

桃夭“嗯”了一声,“三郎回去吧,免得叫人家等。”

直到她走远,谢珩这才回去殿中,才落座,便听到渤海国的使臣们与大理寺等一众官员吃着东宫送来的菜式,对太子妃极尽赞美。

在外人面前一贯矜贵自持的皇太子听到旁人赞美自己的妻子,比夸赞自己更加高兴,嘴角微微上扬,“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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