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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妹子,度牒卖掉了,你猜卖了多少?”孙九娘满脸都是喜气。

沈怜雪跟沈如意大抵知道如今价格,可看着那崭新的交子,母女两个还是激动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沈怜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抖了,这次不是害怕,只有兴奋。

“多少?”她听到自己问。

甚至沈如意都跟着屏住呼吸,似乎她能知道这两张薄薄的纸意味着什么。

孙九娘摸了摸沈如意的头,转身对沈怜雪道:“一百二十贯。”

她顿了顿,咧开嘴笑了。

“一张,”她又重复一遍,“一百二十贯一张。”

————

随着限制度牒买卖的政令被撤销,度牒的价格迅速回升,几乎以一天一个价的姿态,直接会升至降价之前。

她们二十贯钱买入的度牒,现在转手可以赚一百贯,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孙九娘从来不贪心,她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中间巨大的差价已经让人眼红,若是再等高价高卖,说不得会得罪不少人。

所以她甚至都没叫人在汴京售卖,而是费了番功夫,去了左近的五里堡找行老给过的手。

不过她自己盈利颇丰,便也没同沈怜雪说这些,只道:“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这度牒是出自咱们,我也没等高价,这个价格我觉得已经很好。”

沈怜雪忙点头,她心里欢喜,说话声音也比平日略高一些,语气里都透着喜气。

“这是自然,已经是白赚,辛苦大姐了。”

孙九娘却道:“哪里说是辛苦,我自己也要赚大钱哩,要没你这消息,我哪里能赚这许多。”

她如此说着,拍了拍沈怜雪的肩膀:“雪妹子,你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你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也聪慧,能从人的只字片语里分析出不一样的东西,这一点,许多封侯拜相的大官怕都做不到。”

沈怜雪被她这么一夸,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这消息本就是女儿午夜梦魇得来,她却生生受了这夸奖,心里自是不得劲儿。

但沈如意却特别捧场:“就是,九婶婶说得对,我娘就是很厉害。”

孙九娘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给她拿油酥泡螺吃:“这是今日新买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如意便乖巧谢过,拿出一个开始小口吃起来。

沈怜雪这才道:“我哪里值当大姐这么夸,说起来,还是大姐厉害,认识那许多人,办事又如此雷厉风行,合该日子过得顺遂体面。”

沈怜雪这话说得真情实感:“若是我能像大姐这般,日子顺遂,孩子伶俐,我也便知足了。”

孙九娘原同她打交道,她的话总是很少,说来说去,都是感谢或者应答,今日这般,倒是难得听她一句心里话。

昨日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大抵是因为这般刺激,才让沈怜雪彻底转变。

这些命中不该有的波折,虽让人心痛,却也让人成长。

时也命也。

孙九娘笑笑,放在她肩膀的手往下压了压,似乎是在提示她自己话语里的坚定。

“雪妹子,你的这一手厨艺,当真极为了得,明明都是一样侍弄膳食,可你做出来的食物就是别有一番风味,让人流连忘返。”

“你做的煎饼,我每每吃了都觉得香,几日不吃,还怪想的。”

沈怜雪抿嘴笑了。

她昨日就已经想明白,她的手艺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是她养活女儿,让母女两个幸福生活的根基。

所以她从来不怕苦,不怕累,起早贪黑,不停歇地摊煎饼,就为了多赚些钱,为了把自己的沈氏煎饼招牌打出去。

只要生意稳定,她就可以给女儿买冬衣,可以换厚被褥,可以修好房顶,不再担心阴雨落雪,她甚至可以把边上的隔间租下,两人就不用在逼仄的小租房里缩手缩脚生活。

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人的心才会安稳。

孙九娘认真看着她,见她那双早就如同耄耋老者的沉寂如同深潭的眼眸,不知在什么时候,重新荡起波浪。

那波浪并不汹涌,甚至不能称得上为波浪,但却犹如深夜的繁星一般,渐渐可以照亮漆黑的夜。

沈怜雪在慢慢改变着,她跟小团团,走在往最平坦的大路上走。

孙九娘看着她笑,笑声清朗,暖意融融。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沈怜雪母女看着她,也跟着笑了。

沈如意扑过去抱住她的腿:“九婶婶,今天真的要吃菜汤吗?我饿了。”

孙九娘一拍额头:“吃!我菜都买好了,就等你们来。”

两大一小三个女人围坐再孙九娘家的小茶桌边,桌上放了个小茶炉,上面放着个很深的铜锅。

沈怜雪看着那铜锅,眨了眨眼睛:“团团,回头咱们也买一个,吃菜汤肯定很得宜。”

沈如意也看了看那铜锅,心思不由转到《菜谱》上,那上面关于火锅的那一章,画了个很奇怪的锅子。

若是能做出来,以母亲的手艺,她们的火锅生意,是不是也能开起来?

沈如意这心思刚一起,那边铜锅里的水便已经烧开,沈怜雪告诉孙九娘往里面放什么,又加了香料调味,然后便把锅盖盖上,她自己则开始用麻酱调蘸料。

这个吃法很新鲜,也很有趣,孙九娘感叹道:“你真是会侍弄吃的。”

沈怜雪笑笑,先给她调了一碗加了很多韭菜花和腐乳汁的,又给沈如意和自己调只加腐乳汁的,一边还对孙九娘道:“我记得大姐喜欢吃韭菜花,这个应该是五柳酱料铺买的,味道很正。”

她对吃很在乎,侍弄吃食也认真,别看要吃菜汤,桌上盘碗不少,却摆放极为整齐,一点都不显凌乱。

孙九娘看她有条不紊往锅中加菜蛋豆腐等,待汤锅烧开,一股浓郁的鲜香味便铺面而来。

“打底的是香菇和猴头菇,所以味道会很鲜,时间越久,煮出来的味道越好,加了别的食材也会有菌汤的香气。”

她边说,边夹了一块刚从刘二娘家买的羊肉片。

刘二娘家的羊肉片是专门为炙烤腌制的,肉片较厚,还放了不少香料,这样可以去除羊肉的膻味,增添一种别的风味。

沈怜雪吃过不少次刘二娘家的炙烤,偶尔也会买她家的羊肉回家煮汤做菜,频繁品尝之后,她大抵能分辨出一些香料来。

就比如孜然。

自然必是从北方传来,如今在汴京并不很兴盛,价格也比其他香料要昂贵,所用店铺并不多。

但能掌握孜然去膻的秘方,也大胆采用了这样一味香料,说明刘二娘勇敢又有魄力。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

沈怜雪若有所思品着羊肉,还问孙九娘:“大姐觉得这羊肉如何?”

孙九娘并非老饕,她对吃食也没那么多讲究,在她看来,好吃,能吃饱就足够了,平日里从来不费心侍弄。

跟沈怜雪不同,她是个实打实的粗人。

但粗人也有粗人的敏感,就比如这羊肉,她就能说道说道:“若这羊肉只在二婶婶家里炙烤,是最美味不过的,火候和薄厚,便是味道都刚好。”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同沈怜雪沟通:“但若做成这菜汤,就觉得有些太厚实了点,而且香料味道也太重了,跟麻酱蘸料有些冲撞。”

她说的居然都对了。

沈怜雪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即便不仔细雕琢吃用的人,对吃进口中的食物也有天然的分辨。

好吃和难吃是如此简单,只要用些心,就能品味出来。

沈怜雪点点头:“正是如此。”

她道:“若是用精湛的刀工把羊肉片长晶莹薄片,不用腌料,只选用羔羊身上最嫩的部分,这样烫煮出来的羊肉味道肯定是最好的。”

而且麻酱味道本来就很重,即便不经过腌制,羊肉的膻味也会被麻酱掩盖,最终在嘴里形成鲜甜合一的美味来。

沈怜雪边吃边想,表情分外严肃,孙九娘就感叹:“你也太认真了,不过认真才是好事。”

娘三个吃吃喝喝,小半个时辰才结束午时,待到酒足饭饱,盘碗狼藉时,沈怜雪才道:“大姐,我还有个事。”

孙九娘道:“你说。”

沈怜雪道:“大姐,我如今租住的那一间边上,是不是有个小隔间?只是因着房顶塌了一半,还漏雨,所以就从我这边砌死,只闲置不用。”

孙九娘一听就明白了,她笑说:“你想租?”

沈怜雪点头,她道:“如今我要营生,家里要放食材锅碗,还要提前准备薄饼炸酱,总在屋里,便弄得乌烟瘴气,团团也无处可待。”

孙九娘道:“租给你便是,那小破隔间本来就是当时想两间一起并租,只可惜后来屋顶塌了,只能闲置。”

沈怜雪道:“我自己出钱,把屋顶修了便是,只是我这不认识泥瓦匠,还得大姐帮着联系。”

孙九娘非常爽快:“没问题,我给你找个老手,一两日就能修好,加了这一间,房租的话……”

她低头算了算,在抬头时就道:“两间一共给你算一百文一日,一个月三贯,如何?”

因着两家关系好,孙九娘直接给了最低价,再说,光凭那度牒的消息,孙九娘都已经赚得盆满钵满,她可是相当知足。

沈怜雪这点房租,至于她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孙九娘大方,沈怜雪便也爽快:“好,多谢大姐,就这么定了。”

两人捧起桃子酒,碰了碰杯:“说定了。”

次日上午,王氏夫妇依旧没有出摊,关于他们的流言已经传满巷子,说什么的都有。

沈怜雪大抵听了,左不过说那贼人就是被那闹事汉子请来,上门吓唬人,因着最终没出大事,王氏夫妇也同意拿钱免告,似乎已经平息。

不过,这煎饼摊两人可再不敢开了。

沈怜雪心里对王氏夫妻没什么更多的感触,她曾经愤怒过,但时隔多日,留下的只有淡漠。

只要她能坚持自己的味道,坚持自己的原则,她就不愁没有食客上门。

这一日,加上新做出来的脆饼,沈怜雪的煎饼重新卖到两百五十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