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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静脸上的笑容温柔和慈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让人不自觉便能放下戒备。

“殿下知道,从小小姐降生至今,都是您一个人辛苦养育她,把她养育成了一个好孩子,在之前偶遇时,殿下便颇为喜爱小小姐,这个您也是知道的。”李思静笑着说,“殿下昨日刚得知这件事,也是颇为震惊,但震惊过后,又担心二公子并未把话说清。”

作为当朝宰执,上能达天听,下能及州县,裴明昉被母亲担心说不清楚话。

李思静声音依旧温柔:“殿下让我今日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沈娘子,你永远都是小小姐的母亲,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更改。”

“请您跟小小姐安心,”李思静道,“殿下愿以姓氏为凭,同你承诺,绝不会肆意枉顾小小姐同你难道意志,分离你们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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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怜雪先是一顿,她同女儿对视一眼,沈如意就开了口:“李奶奶,昨天爹爹说清楚啦,我跟娘都知道的,你回去让奶奶放心便是啦。”

沈如意嘿嘿一笑:“爹爹不笨的。”

这次倒是换李思静呆愣住了。

她听到沈如意那一声爹爹,也听到她维护父亲,几乎都要热泪盈眶。

良久之后,她长叹一声:“如此倒是极好,二公子昨日险些被公主殿下打一顿。”

沈怜雪差点跟女儿一起笑出声,片刻之后,她才平静道:“令人,我知道殿下明事理,知是非,是端方好人,她不会把如意从我身边夺走,当然,裴大人也不会。”

“所以我们母女都没有惊慌。”

沈怜雪平静地说着,她的语气很轻,反而让李思静安心。

昨夜里明懿大长公主担忧一宿,又不敢突然出现在沈如意面前让孩子害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就怕傻儿子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地方,让人家厌恶自己。

一大清早,她就让李思静过来,以最温和的方式安抚母女两个。

却没想到,人家也根本就没害怕,也没惊慌,一大早还出门洗了个澡,正准备欢喜过节。

李思静微微叹了口气:“殿下关心则乱,担心小小姐不喜欢她了,差点要急哭。”

她说得俏皮,沈如意也跟着笑:“不要哭鼻子哦。”

李思静点头:“好,我回去就同殿下说,小小姐不让她哭鼻子。”

她说完,目光在沈怜雪跟沈如意母女俩两个小租屋里看了一眼。

这个小租屋不大,若要说起来,都可以称得上狭窄。

但布置却很温馨。

大抵是因为沈如意喜欢粉红鹅黄颜色,沈怜雪就连帐幔都挑的粉红绣球花图案的。

除了粉红色的帐幔,放在墙边的茶桌和窗户边的边桌上也都摆放了小瓷瓶,瓷瓶里各插两支腊梅,无香却美丽。

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桌椅板凳一尘不染,除了放在桌上的九连环和叶子戏添了几分杂乱,其余都是各归各位。

边桌上放了一个青瓷茶壶,边上配的却是一个雕刻着小兔子的木杯,一看就是沈如意用的。

足以见得,沈怜雪是个很精细的人。

这个小租屋并不奢华,却足够温暖,这可以称得上是家了。

李思静眼眸里的担忧逐渐消散,她起身冲沈怜雪躬身,很恭敬行了一个礼:“沈娘子,今日无非是殿下担心小小姐,我才上门叨扰,如今见得小小姐生活幸福,我便也不再久留。”

李思静被沈怜雪一把扶起来,沈如意也仰着头看她:“李奶奶,你要走了吗?”

李思静终于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感受手心里毛茸茸的碎发。

沈如意的头发又黑又亮,浓密而蓬松,两个小发髻支棱在头顶上,让她漂亮的眉眼更显活泼。

“要走了,今日公主府事多,我还要回去忙,”李思静笑着弯下腰,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这是殿下让我给你的新年礼物。”

她把那个比寻常荷包大了一倍的荷包放到沈如意手上,道:“之后,可能还会有些旁的礼物,我会陆续送来,还希望沈娘子不要拒绝。”

沈怜雪顿了顿,她同女儿看了一眼,见女儿眼眸里只有单纯的欣喜,便道:“好,这是公主殿下对团团的慈爱,我自然不会拒绝,不过……”

沈怜雪脸上的自信和朝气重新展露出来。

“不过我跟团团已经过得很好,请殿下放心便是,不用如何铺张浪费。”

李思静喟叹出声:“小小姐有沈娘子做母亲,是殿下的福气,也是二公子的幸运,她从不担心这一点。”

“整个汴京,就算上御内的公主们,也无人比小小姐要好。”

李思静说完这一句,同沈如意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怜雪和沈如意一起把她送到门口,被她摆手推拒,这才回了卧房。

沈如意把那荷包放到桌上,抬头看向母亲:“要收吗?”

沈怜雪帮她打开荷包袋子:“这是你祖母的心意,你要收下。”

打开荷包袋子,轻轻一倒,里面还是一个荷包。

沈如意踮脚看过去,就看那荷包上面歪歪扭扭绣了一个白白的兔子,兔子边上是一行小字:“团团如意。”

这是赵令妧亲手给沈如意做的祈福荷包,手艺笨拙,也不名贵,却足够有心。

沈如意伸手摸了摸那兔子绣纹,说:“奶奶的女红跟娘的不相上下,都很可爱。”

沈怜雪:“……”

沈怜雪嘴硬:“我做绢花做得不是挺好。”

沈如意笑着倒在母亲怀里:“娘,我觉得你很高兴,比任何时候都高兴。”

沈怜雪摸了摸沈如意的小脑袋,道:“是啊,娘很高兴。”

过年的大菜昨日都已经预备好了,到时候上过一蒸便能吃,母女两个在家里躺了一会儿,沈如意就躺不住了:“娘,咱们去御街吧。”

她喜欢热闹,难得过年可以放松,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沈怜雪想了想,道:“也行,去喊你年年哥和燕子姐,问他们去不去,今日里瓦舍肯定很热闹。”

沈如意高兴地出去呼朋引伴,不多时,甜水巷几户相熟的人家便一起出了门。

林娘子一家带着刘春燕和刘春朋,孙九娘带着郑欣年,李丽颜自然跟在沈怜雪身边,同沈如意一起往前走。

一路沿着汴河大街往前行去,沿路是关了门但贴着门神和桃符的人家,汴河大街安静如同往日里的深夜,可每家每户里,却都是欢声笑语。

一行人走走笑笑,一路来到御街。

此时大傩仪还未结束,身穿各色戏服的仪卫在表演最后的舞蹈,百姓围在御街两侧,自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沈如意看不见前面,李丽颜就一把把她抱起来,扛到肩膀上。

待到最后埋祟后,殿前司高声唱诵:“礼成。”

百姓之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辞旧迎新,除祟迎安。”

看完了大傩仪,他们又往街边的瓦舍行去。

今日的瓦舍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往常十文钱一张的门票,今日也涨到了二十,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热情的看客。

沈如意和刘春燕最喜欢看杂戏,大人们则愿意听曲,郑欣年和刘春朋便只能领着小妹妹们,挤在一群小萝卜头里看杂戏。

沈如意坐在郑欣年给她找来的板凳上,仰着头看身边的郑欣年:“年年哥,丹鹿书院是不是很厉害?”

郑欣年俊俏的小脸还挂着因为寒冷而冻出来的红晕,可他那股子翩翩少年郎的劲儿却一点都不少,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

“丹鹿书院是如今汴京最大的书院,陆山长是享誉大宋的大儒,无数宰执从丹鹿书院走出来,如今的裴宰执就师承陆山长。”

郑欣年认真回答她,低下头看她:“团团也想去读书了?”

沈如意慌忙摇头:“别胡说,让我娘听到,又要琢磨送我去书院。”

郑欣年有点无奈,看着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道:“雪婶婶想要送你去书院,大抵是觉得自己无法再教你更多,你若是去书院读书,可以看到另一片天地。”

郑欣年的目光长远,他抬起头,遥遥看向一望无际的天。

“天下是很大的。”

沈如意曾经跟随师父游历大宋,见过边疆的风沙,也见过江南水乡,她甚至在潮州看到过大海。

她知道,天下是很大的。

但这些数不清的美景,她早已见得,如今她的心却很小,只能看到母亲一人身影。

沈如意认真听着郑欣年的话:“我知道的。”

郑欣年却摇了摇头:“不,天下并非天下,人心也并非人心,我们所学所看,所听所想,永远没有尽头。”

沈如意:“……”

沈如意:“年年哥,我听不懂。”

郑欣年看着小姑娘一脸无奈,咧嘴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明白他确确实实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听不懂就不听,但是我却一定要懂。”

沈如意若有所思点点头:“哦。”

郑欣年顿了顿,又说:“团团不想去丹鹿书院的话,倒是可以去彤心书院,那是明懿大长公主年轻时创立,所教皆是女学生。”

郑欣年语气里颇为欣赏:“在那里,团团大概能学到自己想学的一切。”

沈如意眼睛一亮:“我可以学到怎么让我娘成为天下第一神厨吗?”

郑欣年:“……”

郑欣年难得吃瘪,回答不上沈如意的话。

这时候刘春燕却白了他们两个一眼:“笨死了,年哥儿,你应该回答团团,她娘已经是天下第一神厨,她就高兴了。”

郑欣年扭过头,看了一眼无奈看着他的刘春燕,抿了抿嘴唇,道:“君子不可胡言乱语。”

刘春燕和沈如意对视一眼,皆是叹了口气:“好吧。”

杂戏先是两个大汉表演吐火龙,然后又上来两个消瘦的女艺人翻跟头,最后是侏儒骑着高脚车,在台上跨障碍。

待到侏儒刚骑车到一半时,外面突然传来杂乱声。

沈如意回过头来,见一队身穿军袄的军士涌入瓦舍,把四周围看戏的百姓驱逐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