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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得化不开,云兮跟着两个沉默的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她自己的院子。

夜风带着凉意,穿透她单薄的衣衫,寒意丝丝缕缕,渗进骨缝里。她挺直着背脊,面上无波无澜,只有袖中冰凉的手指,泄露了些许不平。

推开房门,暖黄的灯光涌出,红缨正守在灯下做针线,见她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来。

“夫人,您回来了……”

红缨话说到一半,借着灯光看清云兮苍白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唇,声音顿时卡住了,眼里满是担忧,“您……您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可是老夫人那边……”

云兮看着她的脸,勉强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发现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异常艰难。

“没什么。”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只是有些累了。备水吧,我想洗漱歇下了。”

红缨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见云兮眼底深沉的疲惫,终是把话咽了回去,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去准备热水。

热水氤氲,却驱不散四肢百骸的寒意。

云兮将自己浸入水中,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身体,那份冷意却仿佛从骨髓里透出来,顽固地盘踞着。

她本以为……本以为凭借自己就能让她们三个过上好日子,可是,为什么都不肯放过她。

盆里的水渐渐凉了,红缨在外头喊,她只好站起身来,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寝衣。

帐幔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声响,却隔不断内心的纷乱。

她睁着眼,黝黑的瞳孔定定地望着帐顶垂下的流苏,那流苏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晃动,影子投在床帐上,变幻不定。

不知怎么的,身上一阵阵发冷,像是那股从正厅带回来的寒气,在此刻才彻底发作。

她蜷缩起身体,拉紧被子,那冷意却如附骨之疽。

心里烦乱得厉害,像一团乱麻,扯不出头绪。

这么多年,在云府小心翼翼地挣扎,看尽冷眼,受尽磋磨,她所求的不过是一隅安身立命之地,一点不必时刻仰人鼻息、担惊受怕的安稳。

嫁入李家,虽是继室,对方又病弱,她却也想着,若能安分守己,或许能得一份清净日子。可到头来……

谁都在逼她,将她往绝路上逼。

天色未明,灰蒙蒙的晨光勉强勾勒出李府后角门模糊的轮廓。

一辆灰扑扑、毫无纹饰的青幔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辕上坐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车夫。

院门被无声地打开,周妈妈带着两个粗壮婆子走了进来。

云兮早已起身,换上了一身半新不旧、颜色沉暗的靛蓝衣裙,头发用一支最寻常的木簪松松绾住,脸上未施脂粉,苍白得近乎透明。

红缨和陈妈妈早就被支走了。

“夫人,请吧。”

周妈妈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复杂地掠过她平静无波的脸。

云兮没有看她,也没有看那两个随时准备“搀扶”她的婆子,只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向外走去。

角门处,除了马车和车夫,再无旁人相送。

李府的主子们,此刻大约还在沉睡,或是刻意避开了这“不体面”的送别。

踩着简陋的脚凳上了马车,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渐渐泛白的天光。

车厢狭窄,弥漫着一股陈年木头和尘土的气息。她靠坐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听着车轮开始滚动,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轱辘声。

马车没有走正街,专挑僻静小巷穿行,七弯八绕。

马车停下,帘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夫人,请下车。”

云兮睁开眼,掀帘下车。

“奴婢奉陛下之命,在此伺候夫人。请夫人入内歇息。”

云兮被引至正房。

屋内陈设一应俱全,桌椅床榻皆是上好的花梨木,帐幔帘栊用的是柔软的云罗,多宝阁上摆着几件清雅的瓷器,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备,甚至还熏着淡淡的、宁神的檀香。与她昨夜所居的静思斋,恍若云泥。

“陛下口谕,请夫人暂且安心在此住下,一应所需,尽可吩咐。”为首的宫女语气平稳无波,“若无其他吩咐,奴婢们先行退下。”

云兮点了点头。宫女们悄然退去,轻轻带上了门。

她没喊也没闹,这一天过得尤其安静,之前来问话的李公公也觉得新奇,倒是对这位李尚书娶得续弦起了些许敬意。

皇帝来的时候,云兮正坐在窗边的榻上,对着一卷摊开的书册出神。

烛火在她侧脸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看到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屋中,依礼跪下:“臣妇拜见陛下。”

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季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她片刻,才缓缓道:“起来吧。”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那身宫里新制的、料子柔软颜色却过于素净的衣裙,衬得她越发清瘦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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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兮依言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在这里,不必如此拘礼。”季钰走到她方才坐的榻边,随手拿起那本书翻了翻,是一本寻常的诗集。“住得可还习惯?”

“陛下厚赐,不敢言不惯。”

云兮答得规矩,语气听不出什么怨怼。

季钰放下书,转身看她,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比平日柔和几分,但那双浅色的眼瞳却看不出多少热切的情绪。

“朕听说,你晚膳用得不多。可是底下人伺候不用心?”

“并非如此。是臣妇……妾身自己没什么胃口。”

云兮垂下眼帘,避开了他的注视,也顺势改了自称。

季钰似乎满意于她这微小的“顺从”,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身子要紧。既进了宫,便是朕的人,总要爱惜些才是。”

他语气温和,话语里的含义却再明确不过。

云兮指尖微微蜷缩,没有接话。

季钰走近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

云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着一丝清冽的墨香。她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头垂得更低。

“抬起头来。”季钰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兮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脸,目光却依旧垂着,落在他的衣襟下摆。

“看着朕。”季钰又道。

云兮睫羽轻颤,终于抬起眼,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瞳颜色很浅,却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出她苍白而紧绷的面容。

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打量。

“你在怕。”季钰陈述般说道,指尖忽然抬起,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

那触感温热而突兀,云兮浑身一僵,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后退,却用尽全力定在原地,只有长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了几下。

“妾身……不敢。”她声音微哑。

“是不敢,还是不会?”季钰的手指并未离开,反而顺着她的脸颊轮廓,极缓地滑到她的下颌,力道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云兮,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摩挲着她下颌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云兮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和恶心,胃里翻搅着,几乎要呕出来。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弥漫开来,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和僵直的姿态。

“但朕不喜欢猜。”季钰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危险的暧昧,“朕要的,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云兮几乎想冷笑。

她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甚至,极其艰难地,让眼底的抗拒和冰冷褪去几分,换上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她微微偏开头,避开了他手指的触碰,声音轻而飘忽:“陛下天威……妾身,只是需要些时日。”

这是婉转的拖延,也是无奈的周旋。

季钰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细腻微凉的触感。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睑和那副强自镇定的模样,眼底沉着兴味。

他知道她在敷衍。但他并不急于一时。猎物已经入笼,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拆解她的防备,看着她一点点屈服,或许比直接的占有更有趣。

“好。”他退了半步,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朕给你时间。这里清静,你便安心住着。缺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告诉王德全。”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只要……你乖乖的。”

云兮屈膝:“谢陛下。”

季钰没再逗留,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云兮才仿佛脱力般,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桌沿。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冰凉的布料贴着皮肤。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云湘近来的心情比窗外的秋色还要萧索烦闷。

选秀的日期日渐临近,内务府、礼部不断有章程递进来请示,各宫有女儿的妃嫔、各世家有适龄女子的命妇,递牌子请安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人人都想从中宫这里探听些风声,或是想方设法塞人。

这日午后,她正强打精神看着内务府新送来的秀女画像初选名册,心头那股烦躁却越积越浓。

这时候,她安插在养心殿附近的一个小太监,趁着来送东西的由头,悄悄递了个消息:陛下方才去了听竹轩,且……王公公将附近伺候的人都打发得远了些。

云湘捏着名册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发出不堪承受的细响。

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底像是结了冰。

早在她登上这后位,她就盯着皇帝身边女人的动静,直到前几天她终于得了消息说皇帝在别苑里偷偷藏了人。

心头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云湘霍然起身,将名册重重摔在案上。

“摆驾!去养心殿!”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季钰今日似乎兴致不错。

他来时,云兮正试图临摹一幅前朝的花鸟小品,笔法尚显生涩。他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从背后虚虚环住她,握住了她执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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